周五放學的時候,姜知許在寢室找了半天家門鑰匙,早就錯過了最近的一班公交。
路過校門口面館時,她不經(jīng)意間朝里掃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最后一個走的。
下午四點的陽光斜射在魚缸上,五彩斑斕的金魚晃動著身軀來回游動,沈嘉實彎著腰,目不轉睛地盯著。
金魚的壽命一般有六七年,與飼養(yǎng)方式、環(huán)境條件相關。他曾是一條金魚,淌過渾濁的水,差點一命嗚呼。
“小伙子,我要關門了,要不送你幾條回家養(yǎng)吧。”面館老板有些為難地提道,放學的熱鬧時候,進來一個學生,什么也不點,只是看著自家的魚缸,足足有半個多鐘頭。
“不用了,帶回家也養(yǎng)不活的。”沈嘉實淺笑著拒絕了,他沒想到自己望著魚缸漸漸地走神走到天邊,臉上還掛著歉意。
下午五點多,整個村子被朦朧的暗色籠罩著,氣溫跟著略微降了些,一切都很靜謐。
姜向前把女兒送到一個路口后,就抓緊趕回廠里上班。
姜知許慢慢地從開闊大路走到狹窄小道上,注視前方,一刻也不敢停留。
村里人整日除了干活沒別的閑情逸致,也只有到這種飯后時刻聚在某家門口聊天,他們能把怪事說得極其詭異,也能把喜事說得天花亂墜。
“真是作孽啊,養(yǎng)了幾年的老母雞還沒吃成,就被偷雞賊給盯上了。”
“這年頭別說偷東西了,拐孩子的都還有,前些年不是就丟了一個嘛!”
“你說的是好多年前的那個吧?作孽作孽。”
不一會兒,姜知許闖入他們的視野中,成為挪不開眼的對象。
“這是向前家的孩子吧?”
“對啊,之前那么活潑,現(xiàn)在跟換了個人似的。”
“哎呀,小時候落水嚇著了,被水鬼勾走了魂!”
他們邊起勁地談論著,邊瞥向姜家房子的方向,竟發(fā)覺姜知許停在面前,面無神情的真像被水鬼勾了魂,一個個的都有些發(fā)木。
“你這么看著我們干嘛……”
姜知許沉著臉,開口道:“我替水鬼問候一下你們。”
然而十幾歲的年輕人功力不足,她呆愣在家門口,無力的嘆息呼口而出,任由肆意的笑聲穿透紅磚瓦墻,蓋過應有的寧靜,伴隨夜幕降臨。
幾十年來,當?shù)卮迕褚贼~塘和農(nóng)田為生,因此這片村落名為塘田村。
昏暗光線下蚊蟲涌動著,皮膚與枝葉擦過帶來瘙癢感,不知何時腳底硬邦邦的土地一下變得柔軟,致使人失去了平衡感,往一邊倒去。
噗通一聲。
“哎呀!”
等姜知許反應過來,鼻腔中帶著一點魚腥味。
她掉進了魚塘里,好在水不深,只到腰處,不然是真的留在水里陪魚過夜了。
忽然,一束燈光在水面轉換了幾個方向,最終在岸邊停下,強有力的光線令她睜不開眼。
“姜知許?”
她聽聲音很熟悉,勉強睜開一只眼。
只見沈嘉實站在岸邊,手電筒余光映照下的面龐顯得昏沉,一陣風拂過身后的玉米地,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他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肉眼可見的愣住。
恍惚間,鼻腔充滿酸脹感,全身被水浸濕,不斷往不知深淺的底下沉,滿是無力感。
“沈嘉實?”姜知許慢慢挪到岸邊,不敢弄出太大動靜。
“噢,等我救你!抓住我的胳膊!”沈嘉實回過神,將手電筒擱于平地上。
姜知許猶豫半秒,兩手抓上伸來的胳膊,爬坡的時候依舊有些艱難。
或許是沒什么進展,下一秒沈嘉實反過手來將她往上拉,力度不輕不重。
在這風一吹就涼颼颼的傍晚,被水浸濕的手臂上瞬間多了些溫熱。
腳邊的手電筒一轉,照出一灘亮閃閃的爛泥,不一會兒便多了一個新鮮腳印。
和一張模糊的面孔……
剛剛腳底一滑,沈嘉實的腦袋正中此地。
姜知許停在半坡上,表情征征的。
細皮嫩肉沾滿爛泥,那該是什么模樣?
……
黑夜的到來難得將悶熱壓下去些,姜知許身穿短衣短褲,倒起一身雞皮疙瘩。
沈嘉實帶她到最近一處的棚子內(nèi),拿出一條干凈的深色外套給她。
他背過身去,嫻熟地把半袋飼料倒進塑料桶內(nèi),將部分撒向水面。
菜籽的香氣立馬引來密集的魚群,它們紛紛躍出水面,激起浪花,演奏一曲盛樂。
“在這容易著涼,你家遠嗎?”
“不遠,倒是你還好吧?”
“我啊,一切OK!淤泥有營養(yǎng)成分,剛剛就當是給面部做美容了。”沈嘉實望著遠處,側頭咧嘴一笑,臉頰仍有幾處泥點尚未擦去。
姜知許攢動著鼻頭,嗅到一股泥濘的腐敗,這是身處魚塘常能聞到的氣味。
“你是晚上出來散步嗎?”
“這是我家的魚塘,我外公說今晚要下雨,需要及時給魚群增氧,我就幫著來看看。”
“就你一個人?”
“其實沒什么工作量,就是雜草還需要清理,還得當心蚊蟲還有蛇……的出沒。”沈嘉實說著,視線落到一處草叢上。
“怎么了?”姜知許看向同樣方向,草叢真的有東西竄動著,摩擦的動靜惹人膽戰(zhàn)心驚。
兩人表情凝重,直至聲響離耳邊越來越近,一只花白的矮腳狗鉆了出來。
“旺財!”姜知許眉心微蹙,狗都來了,說明她該回家了。
臨走前,她凝視空闊的大馬路許久,什么也沒有捕捉到。
夜半時刻,一個女人在坑洼的石路上挪著步,身長八尺,身子佝僂,背上的包裹一下長出了四肢,瘋狂扭動。
她一個后下腰,雙手雙腳加背上的四肢,整一個八輪驅動,以每秒七十邁的速度在村莊各處爬動。
兩聲狗吠喚醒了黎明,姜知許一下從床上蹦起來,往窗外探頭,隔壁鄰居家的邊牧坐在家門口接受著訓練,一舉一動表現(xiàn)完美。
狗如主人,鄰居江萊一路重點,此時是一線城市的大學生,難得放假回家。
趁著人回屋的功夫,姜知許靠近那只邊牧,想與其互動起來。
可那邊牧甚是高傲,以一種輕蔑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根本懶得搭理。
姜知許習慣了,畢竟狗如主人。
“難得起早啊。”沒一會兒,江萊悠哉地走出來打了個招呼,他的注意力全都在狗身上,聊天仿佛就只是抽空。
“我一直都是七八點起的。”姜知許覺得這是天大的誤解,于是立馬回道。
江萊聽了這話,反而被逗笑似的一笑:“也是,農(nóng)村人起得早。”
上大學幾年,他早就擁有了大城市的戶口,姜知許也不想多說什么。
“你是不是考上明德中學了?”
“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你怎么才考上這個學校?聽說師資力量逐年減弱,升學率已經(jīng)不高了。”
“我中考發(fā)揮得不好,能考上已經(jīng)很好了,再說我的水平本來就比較一般。”
“那你以后想干什么?”
姜知許一愣,緩緩吐出幾個字:“還不知道。”
江萊的動作一停,回過頭來,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呵,還是老樣子,做事要有規(guī)劃,你以為你還是小學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