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了虎口崖。審訊地點已經變動，臨朔挑在山腰處一洞府。其旁另開一個新的洞府，用以觀察審訊情況。袁澈已將一個封鎖妖魔的“伏妖籠”挪移至此處，另額外在洞府內、洞府外，乃至整個山腰處都布置了結界“金湯界”，連聲音也阻隔了去。

這里的事就由鐘復恒主理。他已經調派完人手，在洞府周邊又設了幾重守衛的門人，有些還是長老手下的精英門人。

吳瀟見沈聆霂來到此處，本來興沖沖地想要和她說昨日的成果，可見她氣色不好，便還是勸她回去休息，但是沈聆霂堅持要一同參與。吳瀟想了想道：“也好，你如今這般處境，還是要在門派里做一些事情，以后才能更好地立足。”

沈聆霂點點頭，明白吳瀟的意思。但她也很清楚，此刻自己更多的是私心。既然從秦伯容那兒得知父親的死的確有疑點，她已經偏向相信火蛇妖的話，所以她要繼續問個清楚。

當下正好是審訊暫停時刻，另外三個門派留下的人都隨鐘復恒回去休息了。吳瀟同鐘復恒表示自己并不累，可以和沈聆霂一起留下代替守衛之職，若火蛇妖有情況也好及時匯報。鐘復恒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同時也留下了自己的徒弟宋源尋。

那宋源尋一向與沈聆霂組隊歷練，熟知她的情況，早看出了她的不對勁。他將準備已久的安神香囊給她，關切道：“別著急，一步步來。”

沈聆霂感謝接過，無別的話。宋源尋也不知該做何，吳瀟道：“源尋你在外頭守著吧，里面有我和聆霂，隨時看著這妖孽。”

“好。”宋源尋擔憂地看了沈聆霂一眼，而后各歸各位。

布置結界的袁澈也暫時回去了，但將解開和關上結界的法門告訴了吳瀟。吳瀟輕車熟路地打開結界，沈聆霂看見里面的妖物已經倒在地上，像缺水的魚一樣睜著眼睛困難地呼吸著，仿佛隨時要失去意識。

她迫不及待地要開口，卻因封口術而發不出聲音。

妖物見她的模樣，露出欣慰又嘲諷的表情，只用真氣傳來很小聲的一句：“不用再問，我沒有知道的了。”隨后忽然看著一個方向，露出驚愕的神情，而后是詭異的微笑。

不過一會兒，他昏迷了過去。

“喂！”沈聆霂上前一步，見它不再動彈，不禁懊惱急切。

“現在不是審的時候，它服了藥睡過去了，說不定等一會兒它會自己招些什么。”吳瀟上前確認一番，滿是期待，“我也正想最先聽到它的供詞，所以留下來呢。”

沈聆霂不寧心緒暫時被壓制下去：“難道你們審了一晚上，它都沒有說什么？”

吳瀟不點頭也不搖頭，百思不得其解：“四個門派里最厲害的手段都使過了，它硬是連嘴都不張，痛也不喊一聲，反倒把我們累個半死！不過，當然也有別的收獲……”

隨后，她興致勃勃地說起前一晚的事情來。

……………………

原來，火蛇妖已經不是第一次昏過去了。最開始，它受了九庭門人丘奧徹的水刑而昏迷，反倒讓醫修們慶幸了一下。因為普天下的醫修最焦急的便是制出火蛇妖火毒的解藥，最好是能接觸到最原始的毒素。火蛇妖清醒時還有余力，他們靠近不得，這次終于可以了。為此，黃芷越帶著幾個一起研制解藥的醫修們，匆匆趕來了虎口崖。

醫修們取血之時，也對其進行了全面檢查。這一來，又發現了疑點：一是其身上有許多陳年舊傷，不似打斗所致，而像是某種力量大面積反噬到身上；二是其身份引發了醫修們的懷疑。

為確保自己的判斷沒有錯，醫修們請鐘復恒去山下紫竹林處向長老們借一法寶——照妖鏡，可現出妖的真身。其余人感到奇怪，卻仿佛有預感。等照妖鏡至，眾人發現鏡中一片空白，沒有任何形態。

“它竟然不是妖？”眼下聽聞這個消息的沈聆霂不由一震。

吳瀟點頭，看著地上的妖孽：“沒錯，所以它受了這么多刑罰都沒有被打回原形，我還怕它有什么本事藏著呢，沒想到是人。”

“人？可是，它身上明明有很重的妖氣！況且它們的火系法術是異形，它自身也有變化成蛇形態的地方。”沈聆霂不由想到，“莫非是什么人妖雙修之術？”

“你跟我一開始想的一樣。”吳瀟喝了口水，“我們為此還問了終烏山的廖莎宛前輩。畢竟他們那兒不是法術最繁多，因得了妖仙的庇護同有些妖的關系不錯，所以有人妖雙修之法么？再加上火蛇妖作亂最先就是從西邊開始的，如今看來恐怕是什么組織或門派在暗中勾結妖族。但是廖莎宛說，這些可能性他們早想過了，也調查過所有的門派和組織，都無異樣。最后還為人妖雙修之術找補，說那是清正之法，絕不是火蛇妖那慘無人道的火毒可以相提并論的。”

吳瀟越說，語氣越是不屑。

這種對終烏山一帶的懷疑論調早已有之，當初傳了快十年，但也只是傳言，并無憑證。

沈聆霂問：“廖莎宛否認火蛇妖進行了人妖雙修，那究竟是不是呢？”

“黃前輩他們幾個醫修認為應該不是。”吳瀟自有自己的懷疑和猜測，但眼下也只是陳述昨日之事，“黃前輩檢查后，說此人吞了妖丹，應當來自蛇妖，承載了大約三百年的修為，帶有劇毒。毒素擴散到了此人全身，他本來無法活命，但不知用什么方法得到了壓制毒素的藥，已經定期服用了十多年。”

之后，醫修們從其身上搜出了一個瓶子，里面就是可以壓制毒素的藥，眼下已經被黃芷越等人拿走了。沈聆霂不禁嘆道：“沒想到火蛇妖自己也承受不了自己的毒。對了，那藥應該可以解幾位師兄師姐中的火毒了吧？”

“黃前輩說不能直接用，火蛇妖身上壓制毒素的藥非常猛，而且，也只是壓制而已，有幾味藥還用得不是很好。不過，對醫修們研制解藥應該還是有很大幫助的吧。”吳瀟繼續道，“關于那藥，咱們望天教的醫修都覺得古怪，一下子判斷不出是由哪些藥草制成的。黃前輩倒是認了出來，她說有好幾種藥草都產自南地，她以前在黃家莊的時候接觸過，都是生長在偏僻幽暗的地方，而且這方子里的配比也非常刁鉆……”

“該不會是魔族一帶吧？”沈聆霂反應過來，“魔族大多在南地，偏居一隅，的確有很多潮濕之地。有好些魔族人也精通藥理，手法很偏很怪……所以，火蛇妖壓制毒素的藥可能是魔族人給的？”

吳瀟點點頭，忿忿道：“以前有傳言，說火蛇妖可能與魔有勾結。為此，沈叔叔不是還去了魔族很多趟嗎？那魔族首領還嬉皮笑臉地保證絕無此事。這下有證據了！果然這群人還是有異心，枉費望天教待他們那么好！”接著說到鐘復恒已經讓臨朔帶著那藥連夜去魔族尋找制藥者了。

“凌云宗呢？他們這次是何作為？”沈聆霂好奇道。因凌云宗就在南地鶴陽，離魔族最近。在望天教制服魔族之前，凌云宗是壓制魔族作亂出力最多的門派，至今也一直派門人鎮守在魔族邊上。“論理，他們應該比我們更了解魔族的動向才對，難道以前都沒有發現嗎？”

“昨晚也是派人跟著咱們一起去魔族問情況了。”吳瀟攤攤手：“你后面的話，我們昨日也問了凌云宗的棠德前輩。她大概覺得我們在把責任甩給凌云宗，就很不高興地說：‘如果妖人就是討個藥，隱藏一下自己的氣息，我們哪能這么容易發現？魔族畢竟也是同人修一樣的，受凌云宗和望天教的庇護而已，難道我們還能將那一帶封鎖起來，不容許外人進進出出？那還是名門正派的作風嗎？再說了，你們望天教也有人守在那里，你們怎么就沒發現呢？’”

沈聆霂啞然，卻有種難以言喻的膈應感。

吳瀟繼續道：“再然后，黃前輩幾個醫修就打算回去了。走之前，黃前輩給了我們一種藥，說如果一般的刑罰不管用的話，可以試試她最近研制出來的毒，不會傷妖人性命，也與他的火毒毫無關聯，但可以致使靈臺混亂，神思恍惚。后來審了一夜果然無效，我們就用了毒。這不，他剛剛睡過去。”

兩人一時沉默地盯著地上的妖人，還沒不見他的任何動靜。沈聆霂回想著吳瀟的話，忽然還有一個疑惑：“對了瀟瀟姐，你剛剛講，黃前輩說妖人們吞了蛇妖的妖丹？那這蛇妖來自何處？”

吳瀟果然是忘了說這回事：“不太清楚。有人懷疑是萬窟山千瘴林的赤蟒，但我覺得不是……”

兩人正說著，忽然察覺有人在拍打結界。

吳瀟掐了個訣，讓結界可以透過聲音和視線。她發現是陳軒璃，頓時哭笑不得：“死丫頭你怎么來了？這不是你玩的地方！”

隨后看到陳軒璃身后的杜若，更無奈了：“師傅，你也不管管她！”

杜若嘆了口氣，她本是來看沈聆霂的，沒想到陳軒璃早早地醒了，偷偷跟了上來。為了不讓她糾纏，索性帶著一起來了。

陳軒璃抱著手：“干嘛，我來看望你們，不歡迎嗎？”

“拉倒吧，你分明是來看妖怪的。”吳瀟見陳軒璃的眼珠子像要被吸到火蛇妖身上去似的，“不過也不是什么妖怪，就是個人。”

“我們也聽說了。”杜若走上前來，觀望了幾眼，陳軒璃越發興奮起來，嚷嚷著要進結界里去，最終被杜若教訓了幾句，才作罷。

聽聞杜若是來勸沈聆霂回去休息的，沈聆霂連忙表示自己無礙，吳瀟也說自己不累，惹得杜若直感嘆兩人犟脾氣。幾人便又言語了幾句，也同外面的守衛寒暄著，陳軒璃則不斷地東張西望。

不知何時，旁邊傳來沉重的呼吸聲和含糊的呢喃聲，幾人紛紛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