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映入眼簾的是手握著油燈緩緩下樓的國王。系在腦后的白金色的齊腰長發似撒下的星光，發尖與黑暗的背景交纏……王簡直像撕裂深淵而來的神明。
依舊是面無表情的面孔，但午餐時的一身正裝已經褪去，只余下一件胸部微敞的白色寬松蕾絲襯衫與束到腰的黑色緊身長褲。修長有力卻有絲毫不顯得粗壯的腿讓南宮朝有點移不開眼。
朝感覺心臟不受控制地停了幾秒，接著如安塞腰鼓般砰砰跳個不停。
“陛下，您也在這里？”南宮朝按耐住身體異樣，先聲奪人。
“……說的都是些什么廢話啊！”南宮朝這樣想著，都想抽自己一巴掌了。
國王優雅地扶著古老的木質扶梯，聞聲停了下來。
“王后有什么想看的書嗎？”清冷平淡的聲線再一次俘獲了南宮朝的身心。
“正在找呢，……最近有些無聊，就到這里看看……”朝一邊搜腸刮肚地想著理由，一邊偷偷打量著王面無表情、略顯蒼白的面孔，不知為何說話的底氣越來越不足了。
“王后親自到這里找書？”國王直視著朝閃避的眼睛，略微戲謔地問道。
“嗯，是啊……這里這么多書，不愁找不到感興趣的那本……”朝連忙應付道，隨著呼吸的加快，塵埃的氣息似乎更加濃烈了，嗆得喉嚨發癢。
“那王后想找哪些類型的書呢？”王淡淡地笑著，已經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書的話……”南宮朝拼命地想著不能引起懷疑的托詞，聽便宜丈夫的語氣，原來的王后似乎并不怎么喜歡看書，甚至排斥這座堆滿書的白塔……那么，感興趣的書的類型就一定不能太過于深奧晦澀。歷史類、科學類排除。一個不愛看書的家伙無聊到進白塔了，她究竟要看什么類型的書呢？愛情小說？
不對，就算是夫妻，不告訴喜歡的書的類型也很正常吧。如果原來的王后喜歡的是十七禁呢？！
選哪種借口呢……
幾秒鐘的功夫，南宮朝迅速做好了選擇：“陛下，您百忙中抽出時間已是不易，讓您再為我的事操勞就是我的罪過了……”
王臉上的笑容依舊微絲不動，簡直像一副面具般戴在臉上：“為王后效勞怎能是浪費時間呢？何況，怎么能夠讓高貴的王后來這片灰塵遍布之地呢？這里污垢滋生，蟲蟻肆意……請低下頭看看吧，這條來自雅典娜女神紡錘下的繡裙已經變得污濁不堪。”
他略帶惋惜地看著裝著銀線精繡白裙的佳人，又微微揚起嘴角，蠱惑引誘著，那雙曾經盛過漫天星辰的冰藍色眼眸不知何時起被蒙上了霧的面紗，在黑暗中撲朔迷離。
“高貴的王后啊，作為與太陽平分天空的明月，你該待在白玫瑰盛放之地，讓陽光永遠親吻著你的笑顏。”
宛若塞壬引誘水手般，王不斷地拋出能讓人心甘情愿沉淪的誘餌：“離開這座污濁之塔吧，帝國的月亮……”
南宮朝只覺得自己仿佛要溺死在王的眼睛中那片冰冷的霧海里，理智逐漸被剝離。她順著國王的指令恍惚地環顧四周，破舊與嶄新的蛛網交錯相織，大大小小的灰蜘蛛靈巧地移動，個別蜘蛛輕快地爬過自己骯臟的裙尾……在脊背發麻的戰悚下，從胃里又涌出海浪漲潮般一陣一陣的惡心與眩暈感。
身體已然與古塔融為一體，但精神卻在外界的刺激下渴望著分離。
“離開這里！快——”朝的內心在竭斯底里。
“禮節……身份……”朝慢慢背過手，并暗中狠狠地掐了一下。疼痛襲來，沖淡了反胃的感覺，朝略微好受了些。
“嗯……白色的衣裙的確不適合這里，為了帝國的體面，請您允許我無禮地先行離開，陛下。”話音剛落，朝盡可能顧全禮節地行了屈膝禮。額尖的發角已經濕透，到極限了。
沒有聽到國王回復的話語，朝偷偷抬眼打量身前這個悠閑的、微笑著的家伙。
良久，當嘔吐物已經堵到嗓子眼，南宮朝下一秒就要吐出來時，這個好整以暇的家伙才慢條斯理地上好聲帶的發條：“怎么會是無禮呢……這座‘骯臟’的塔，竟然將一向優雅守禮的王后折磨成了這樣……”
他著重強調了“骯臟”一詞，接著終于給出豁免，“請順著心意去做吧，這談不上失禮，王后。”
朝抬眸深深地看了國王一眼，然后在惡心感再次襲來之前頭也不回地以盡可能符合身份的姿態沖出了白塔。
重新回歸到陽光下，淡雅潔白的玫瑰近乎虔誠地熱烈盛放著。
侍女們早已不在門口，也因此無人看到素來高貴的王后瘋狂干嘔的情況。
朝就近找了一個涼亭修整，待到白玫瑰抹上黃昏的妝，惡心感才散盡，只是胸口依舊堵得慌。
理智與思考重新找到了并打開了大腦的開關，朝得以反窺到眼下的蛛絲馬跡。
作為一個資深宅女，朝十分清楚自己沒有這么大的潔癖，但在白塔內糟糕的感覺仍清晰深刻。白塔、國王與自己糟糕的反胃一定有什么關聯。
頓了頓，朝重新望向白塔，惡心感再次襲來，成了條件反射。
是為了防止王后進入白塔嗎？為什么呢？……還有，這么明顯的嘔吐效果，那個所謂的國王真當自己這個所謂的王后是傻子，看不出這么明顯的貓膩？
朝有種直覺，這座潔白的宛若圣殿的宮殿群，一定沒有看起來這么干凈。
黑夜里……藏著什么呢？
————————————
白金色的長發略顯散落，如被雨霧洗過的藍天一樣的眸子此刻晦暗不明，他靜靜地站在原地，那里散落有零落的紅薔薇的花瓣，似新宰殺的祭品的滴滴鮮血——
“……蠱惑被干預了。”王漫不經心地想著，“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