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朝難得地睡了一個好覺。
許是昨夜的失眠的緣故,今夜朝完全進入了深度睡眠,一夜無夢好眠。
待得陽光灑在臉上、肆意雀躍跳動時,朝才悠悠轉醒。
呆呆地坐在沙發上,意識漸漸回籠。朝猛然記起自身的處境,忙四下索尋同眠者的身影。
沙發的另一端已經空缺,昨晚脆弱的美人已不見了蹤跡。毛毯依舊如昨晚一樣虛虛地搭在身上,陽光又為此渲染上了鵝黃。今朝不復昨夜的寒涼。
隨著氣血漸漸回攏,朝便慢慢下地,邊走邊思索接下來的行動。
所以……王這是把她丟在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自己跑了?
“這也太沒紳士風度了!”朝略微生氣地想,不過又轉念一想,他是王——帝國之首,沒點道德也正常。這樣一想,氣瞬間消了不少。
懶得細究這些雜亂情感,朝打算在侍從的護送下回到王宮。
等等……不是非得現在立即回去啊!朝依稀記得前夜女主管一絲不茍地匯報的幾點事項:守夜基本上就是葬禮最后的一步,接下來的入葬等等部分全部歸神殿內的大祭司所主持,任何非神職人員不得參與。
奇怪的風俗。朝忍不住吐槽,一般而言,看著死者入土歸安親屬都是十分重要的一步,可在這所謂的異界竟然將這視為大忌一樣避著……不能理解,只能說完全不能理解。不過,她又不是死者親屬,見都沒見過一面的關系,倒也不必過分糾結這些。
那就……四處逛逛收集一下情報?
這里的教堂宏偉莊嚴,寬宏的白色建筑群可謂此起彼伏。昨夜神官的白布金邊裝飾的服飾也隱隱暗露出內斂的奢華。這里的平民大多身著粗布麻衣,而由平民供奉的宗教建筑卻宛若諸神神廟的空殼,有華無實。
在這個宗教氛圍如此濃烈的國家,這里甚至可能比皇宮還要危險。朝平靜地看著鑲銀的門扉與滿室墻壁上鐫刻著的精美繁華的圖騰壁畫。這里過于輝煌。
不過嘛……身份的優勢也在這里了,畢竟又有誰敢擅自責罪悲傷至極的王后的一點小小的逗留呢。
帶著身份給予的底氣,朝向中心那座最高大也最華麗輝煌的建筑走去。暗流總是在不起眼的角落,但憑借自己現在所收集的微薄信息,就算異樣真的在眼前也發現不了,還不如直接去風暴的中心,省事。
一路上朝都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身著白袍神官。
與昨晚空無一人的走廊不同的是,這次碰到的神官格外的多。這里的神官見到王室并不像騎士們那樣半跪下行禮,所有的神官都只行簡單的鞠躬禮。
在神官們行禮的空隙,朝仔細地觀察了神官的服飾衣著。不出意料的低奢,銀線依靠精美的繡工若隱若現,使得白袍披上了月的光澤;胸前戴著的純銀的十字架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鮮花、荊棘與羽翼,在十字架的側面又裹上了亮閃的金邊。
不像神官,倒像是養尊處優的貴人。……不對,應該是像啃食樹根汁液的白胖胖的肉蟲。
朝冷眼看著,不動神色地遠離著這群光輝靚麗的家伙。
這里輝煌的只有建筑,也不知是設計的人怎么想的,竟然連大型的植被區都沒有規劃。路道邊上的零星植被也都萎萎的沒什么活力。
真像一塊粗制濫造的邊緣地帶。
走了大約二十多分鐘,朝終于到了那個最大的建筑內。
那里坐著一個沒有身著白袍的神官。
一半暗紅一半潔白的服飾,脖子上套著小丑一樣的夸張褶皺白領,枯白的夾雜著絲絲灰發的短發被一絲不茍地梳在腦后,發頂上套著一個高高的腥紅色的冕帽,而帽上繡有十字架的圖騰……嘖,身份更高的神官。
朝目不斜視地看著那個神官的臉,略有疑惑。看發色,這個神官應該不會太過于年輕,可為何他潔白光滑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皺紋?
紅白袍的神官正在假寐。陽光自窗外投射下來,照在了靠椅上的神官身上,略微刺眼。
出于禮節,不要叨擾休息中的生物。
于是朝默默地準備繞道。
“王后殿下。”
身后穿來了男性略微沙啞的嗓音,朝慢慢轉過身來。
那名紅白袍已經清醒,正微笑著望向朝的方向,坐在椅子上緩緩鞠了一躬道:
“除了大婚那日,這還是王后殿下第二次蒞臨神殿。”
朝沉默地接收信息,眼神卻不由自主地瞥向神官披著毛毯的腿。
察覺到視線,神官卻并沒有對此加以解釋,而是若無其事地詢問:“王后殿下是來找大祭司的嗎?”
朝沉默地應對著,時刻謹記自己悲傷的兒媳婦形象。片刻后,朝斂了斂眼簾,問道:“嗯。……母后的最后一面……”
剩下的,就等神官自己意會吧。
“王后殿下,這是吾神對于禮葬的規定。殿下的悲傷舉國共睹,但死者的引渡是神的仆從的使命了。”不負南宮朝所望地,神官非常識眼色地接上了。
“行了,本宮來這除了渴望見母后一面外,還有一個目的。”朝突然沒由來地煩躁,脫口而出道,“帝國最偉大的太陽,我的丈夫在哪?”
神官有些為難地看著張揚跋扈的王后,“……我不知。”
“……”朝一時不知道還應該說些什么,但也絕不想放棄這么好的打聽消息的機會——才第二次來神殿,那對神殿不怎么熟悉就顯得多正常啊。該從哪里切入來詢問這個世界的宗教呢……
朝緩了口氣正要開口,就聽到內殿傳來了腳步聲。
王披著陽光走了過來。
朝一時間看呆了,想好的套話就像關機前沒按保存鍵,一下子全清空了。
“王后。”王遠遠地站住,淡淡地注視著,海一般的藍眼睛依舊蒙著厚厚的霧,若即若離。
朝不受控制地咽了一下口水——
“主教,我們先行離開了。”王邁步到朝的身側,俯視著主教,緩緩道。
“……恭送帝國的王。”主教回過神來,恭敬地弓身行禮。
朝回頭看了看仍舊躬著身子、低著頭顱的主教,在先行一步后轉過身來的王淡淡的注視下,咽下翻涌的話,跟上了王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