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然全黑，幽藍幽藍的云層層層疊疊地覆蓋著，只依稀能看到幾點瑣碎的星火從厚重的云層中冒出個頭來。

接待完領導已經快十一點多了，將人送至下榻的酒店，他們也快準備回去。

晚上同領導吃的那一頓實在不怎么樣，不是說飯菜不合口，而是全程都在談事，舉杯投著，觥籌交錯，分不出半點閑雜心思去思考食材的美味。

現在他兩也很餓了，想找個地方吃點東西，但天氣實在惡劣，很多飯館都早早關門營業，路上更是沒見著幾個覓食的人。

陸正文有氣無力地開著車，思索著要不就在路邊那家還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買個泡面火腿腸回去得了。

他吃飯可不挑，真餓起來什么都能吃得下，大快朵頤，不像邊上這位，好像一輩子也沒就見他吃過幾個垃圾食品。

姜湛不置可否。

他其實沒什么食欲，因為不用他開車，飯桌上的酒幾乎一杯不落地落他肚子里。

對方跟自己父親在官場上是同僚，期間問候父親的身體狀況，也聊起他對未來的規劃，姜湛作為小輩，全程謙遜有禮，卻也不卑不亢。

精力在這頓飯局耗費了大半，現在胃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翻滾著，什么都吃不太下。

那輛顯眼的紅旗車就停在便利店門口，外頭很冷，陸正文不愿出去挨凍，仗著自己一路上任勞任怨地充當司機的緣故，指使姜湛下車去買。

他一股氣地念了好幾十樣東西，都是平日里在基地內難得吃到的，放下出來放風一趟，自然得搜刮回去好好享用。

姜湛默默聽著，推開車門下車去，冷風順著開合的縫隙涌了進來，卷入車內帶來冰天雪地的氣息。

姜湛身上翻滾的酒意似乎也隨著這寒風大雪天消散了些許，眼神緩緩恢復幾分清明。

便利店內只有一個員工在盯梢，渾身裹得臃腫，手揣在袖子里，嘴里機械性地喊著“歡迎光臨”，怎么看都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打工人沒有不疲憊的。

姜湛視線越過他，進門時依稀看到里頭還有其他客人在條柜里頭挑選東西，腳邊放了好幾個購物籃，裝得滿滿當當，倒像是來進貨的。

他不以為然，走到另外一側去選陸正文指名要的那幾款零食和泡面。

他點名要那一款自帶香腸的泡面，姜湛只能一個一個地對著找。

泡面總類繁多，好在也并不難尋，指尖剛碰上，瞳孔卻不受控制地隨對面那一抹俏麗的人影而動。

象牙般瓷白的肌底，茱萸般紅艷的唇瓣，那抹聲調如清澈溪流緩緩淌入干涸的平原，能撫平人心底深處的焦躁。

“買這么多你背得上去嗎？”

“什么都不帶到時餓死在山上我看你找誰哭去。”

辛月皺皺眉頭，抱手看向他笑道，“我們又不是爬一天就回來，第一天晚上睡大本營里，隔天還要繼續起來爬，那里什么都有賣的，餓不死你。”

紀澤霖想到洛伽山五千多米的海拔，心底又開始打起了退堂鼓。

“要爬兩天啊？”

“快的話也就兩天，慢的話……”

辛月瞅著眼前這位大少憊懶的軀殼，還真怕他半道拖自己后腿。

洛伽山是辛月在霧幕斯旅游計劃中的最后一程，即便沒有紀澤霖，她也會獨自前往。

他忽然過來出乎自己意料，辛月擔心他孤身一人在酒店無聊，索性邀請他一道前去。

“還是算了吧，天寒地凍，要是我們倆有個萬一……”紀澤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嘴快應下這什么破登山之約。

“要不我們還是去海釣吧？做船出發不費吹灰之力，還能躺著看日出日落，說不定運氣好能碰上極光。”

辛月睨向他呸了一聲，負著手倒著身體往后走去：“我請了當地向導，會跟我們一塊上山，他們經驗豐富，不會有事的。”

“只請一個？我家中就我一個寶貝疙瘩，要不再請倆？”

“你說的也是，幸運的話成功登頂，不幸的話至少還有兩大哥把您老全須全尾地扛回去。”

到那時自己肯定在邊上抹眼淚痛哭流涕。

想想那畫面就讓人捧腹一樂，辛月笑得身體一顫一顫地發抖，正笑得得逞時，身后忽然撞到什么，像鋼鐵一樣堅硬的軀殼。

她身體陡然一僵，柔軟的頸項也梗得發直，想轉過身去看身后什么情況，一只寬厚溫暖的手按住她瘦削的肩背，不讓她轉過身來。

辛月全身血液倒流，她能嗅到危險懾人的氣息縈繞在自己身后，仿佛身后站著的是世界上最最窮兇極惡的猛獸，滾燙的血漿盡數往頸后三寸的位置鉆，那被摁住的地方因對方忽然加重的力道出現一片紅，她煞白的一張臉，愣怔怔地盯著眼前的紀澤霖求救。

紀澤霖原先為爬山憂愁又煩躁的面孔此刻一掃而空。

“手往哪里放呢？”他面沉如水，警告：“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