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捕手收了鞭子,側頭狠狠呸了一口,指著黃豹罵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的狗東西,好言相勸你不聽,等明日徐頭來,要你好看!”
“對對對,等徐頭來!”李四附和。
聽兩人提起徐耆長,黃豹收了猖狂的笑聲,他斜著眼看向兩個捕手,不屑道:“他來又怎樣?老子怕他?”
“小子,你這么快就忘了被徐頭擒住像條魚一樣亂撲騰的慘樣?還好意思叫黃豹,我看你不如改名叫黃魚,哈哈哈!”
“呸,你才是一條魚!老子今日是運氣不好,要不是腳下踩到了一顆石頭珠子,又怎會摔倒?晦氣,真是晦氣,竟被個老小子擒住!”
朱大聽到這里,眉毛揚了揚。
珠子?絆倒?
看來女兒今日告訴他的話有所隱瞞啊,朱大心里頓時覺得酸溜溜的。
“嘿,技不如人就技不如人,別怪這怪那!”
趙明嗤之以鼻,覺得關于黃豹的傳言沒一個是真的——什么河間縣第一飛賊啊,什么人如其名跑得比豹子還快啊。嘁,今日一見都是虛的,那些名聲只怕都是這小子吹牛皮吹出來的。
不老實的飛賊,就是欠揍!
“啪。啪。啪。”他心中不解氣,便又抽了黃豹幾下。
“就是一顆珠子,老子看得清清楚楚!”
趙明疾聲厲色打斷黃豹的話:“行了,別扯這些有的沒的。我問你,范員外家被盜的金銀,是不是你給那些飛天大盜報信的?贓物現在何處?同伙藏在哪里?”
黃豹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范員外每年都會給我送錢,我沒事去偷他家做什么!”
“范員外給你送錢?”
“那是當然。”黃豹臉上有些得意。“打從老子的名聲傳出去之后,他就開始送,都送好幾年了!”說著,他看向趙明和李四,譏誚道:“你們是在查他家的失竊案吧?這案子老子聽了一耳朵,依老子看,其中定有貓膩——”
“啪。”
趙明覺得黃豹在大放厥詞,不由又揮了一鞭子:“要你教我查案嗎?你是官差還是我是官差?”
朱大聽到黃豹的話,眉頭微皺,可惜了,若趙明不打斷黃豹的話,興許黃豹能吐露些隱情。
“那你們就去查啊,去抓賊啊,抓老子干什么?老子又沒偷!”黃豹的話被打斷,心里剛升起來的幾縷好興致瞬間沒了,暴躁大吼。
“你還真是死鴨子嘴硬。”
趙明從墻邊的木架上取來一包袱,扔到黃豹面前的木桌上。包袱并未捆緊,在炭火的映照下,珠光寶翠,熠熠生輝。
黃豹見了,舔唇咂嘴,狂咽口水。
李四看得目不轉睛,眼冒金光。
朱大定定瞧著,眼中露出幾絲疑惑,他摩挲著腰間的鐵尺,心道:姓徐的動作什么時候這么快了,不過一日就找到了贓物!
趙明從包袱中摸出一個耀眼锃光的球狀物,在手中拋了拋:“這是從你家后院搜出來的,上面有范家的鑄記,鐵證如山,你還不認?”
黃豹回神,爭辯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范員外每年都會給我送金銀珠寶,這些都是他送給我的!”
“放你娘的狗屁!”趙明朝著黃豹揮了一鞭,捏著手中的金球懟到黃豹眼前。“這包袱里的物品都在范員外報的丟失名錄中,比如這個,叫勞什子鏤空牡丹香熏球,聽說值幾百兩銀子,你說是范員外送給你的?做什么美夢!”
“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去問他!”黃豹繼續嚷嚷,“反正都是差不多的金子珠寶,誰知道叫什么名!”
“我看你就是欠抽,快說,剩下的那些金銀藏在哪里?同伙躲在哪里?”
“老子說了沒偷!”
“還嘴硬?我讓你嘴硬!”
又是一輪嚴刑酷打,只是黃豹翻來覆去都是先前的那一番說辭,并不招認。
“邦,邦,邦,邦。”
街上傳來更夫巡街的聲響,已然是四更天了,眼見著再聽下去也沒有什么重要的訊息,朱大從屋頂悄悄退了下去。
——
翌日,朱家四人坐在一起吃朝食。
吃食很簡單,一鍋豆子粥,一碟咸菜。
朱翾正一口粥一口咸菜津津有味的吃著,朱大嫂突然遲疑的開了口。
“昨晚,你們有沒有……有沒有聽到什么奇怪的聲音?”
“奇怪的聲音?”
朱大和朱翾同時接話,兩人抬頭看見對方,互瞪一眼。
“沒錯,恍惚是半夜三更的時候。不過就幾下,聲音很小,我那時太困了,見沒什么異常,又睡下了。”朱大嫂回憶著昨晚的情景,臉上表情有些恍惚。“不是說最近有那什么飛天大盜嗎?你們說,他是不是盯上咱們家了?或者……或者是從咱家那屋頂上路過?”朱大嫂邊說邊抬頭看向橫梁,想法很是奇特。
“咳咳,咳咳。”朱大好似被朱大嫂的話驚到了,嗆了幾聲。“你別胡思亂想,大盜偷的都是富貴人家,咱家的米缸幾乎見底,他們怎么會來?再說了,我是衙差,咱們這坊還住著其他的衙差和城門兵。別說來大盜了,就是小毛賊都繞著走。”
“你管什么用!”朱大嫂嘟囔著,狠狠灌了一口粥。“昨兒我叫了你好幾聲,你睡得跟頭豬一樣,應都不應一聲!”
朱翾心道:都穿著夜行衣不知去哪兒“做賊”了,怎么應?
“我,我那不是因為受傷睡得太沉嘛……”
“受傷?哪里受傷?李大夫說你皮都沒破!”
“皮是沒破,但怎么說也挨了二十板子,怎么不是受傷?”
“你別想瞞我,我都知道了,是老侯動的手。就他那祖傳的打板子絕學,打完看著紅,實則皮肉一點事都沒有。要真受傷,你還能好端端的坐在這里吃飯?”
“我……我是體貼你,免得你要服侍我吃飯洗漱,這才忍著疼下地的。”
“真的?”
看老爹忽悠老娘,朱萱咽下嘴里的一口粥,仰頭悶笑,見屋頂的梁柱斑駁老舊,又想起昨晚把老父親當賊的烏龍事件,便出聲提議道:“既然阿娘覺得不安穩,不如咱們請磚瓦匠把那圍墻和屋頂加固一下,再在頂端加些尖石,想來能防一防盜賊。”
“金珠這主意好!”朱大嫂一拍大腿,很是贊成。“反正夏日也到了,確實該提前修整修整,不然下暴雨屋頂漏水就不好了,吃完飯我就去找岐道長算算日子。”
聽母女倆一唱一和,朱大再次咳嗽,這一次比之前咳得更厲害。
“阿爹,你要慢點喝。”十二郎擔憂的看向朱大,說著還握著勺子喝了一口粥,咽下后才開口道:“阿爹要像我這樣,慢慢的喝,咽下去再說話,不然就會嗆著了。”
看著老父親被十二郎的小兒喝粥演示,教育得滿臉無奈的模樣,朱翾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你看你,連十二都不如,真的是!”朱大嫂一邊埋怨著,一邊背過身無聲的笑了幾下,然后忍著笑,朝朱大的背拍去。“怎么咳成這樣,是不是嗆到了?我給你拍幾下……是不是好多了?”
朱大背上傳來“砰砰”的拍打聲,響聲之大,似乎都能聽到胸腔的振動。
朱翾深感佩服,還是老娘手段高啊,光明正大的揍人,對方還反駁不了。
朱大承受著與眾不同的賢妻孝子福氣,不敢再有任何異議,只問:“修繕的銀錢夠嗎?”
“應是夠的,早先特意留了。”朱大嫂默默計算著,點了點頭。
“那就好。”
“說起這個,金珠當初提出來的法子真不錯。年底的時候給下一年做個那什么預算,提前將一些錢留出來,要花錢的時候心里就不慌。”
“她個小財迷精,還能有錯?”
“有你這么說自己女兒是精怪的嗎?”
“我哪里說得不對了?”朱大好似忘記了剛才發生過的事情,不服氣的分辯。忽然,他想起昨夜在大牢屋頂聽到的話語,語氣越發酸澀:“不僅是個小財迷精,還是個謊話精……”
“朱大!”朱大嫂氣得猛地一拍桌子,大聲制止道:“你說什么呢!”
朱翾咬著咸菜,咯吱咯吱直響。
她聽出了老爹的話外音,對于昨晚老爹去了哪里,心中也有了幾分明悟。
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到,肯定是夜探大牢去了。
也只有從那被珠子滑倒的蟊賊的小賊嘴里,才會猜出她曾經干過的事情。否則,誰會特意提起一個小小的珠子?
其實,她也并不是刻意隱瞞,只不過不想被人掛在嘴邊念叨罷了。
沒想到老爹還是知道了,聽這語氣,意見還挺大?
“阿爹平日里破案,也是不問不查就直接給人定案?”
見女兒開了口,朱大也不和自家娘子爭辯了,摸了摸下顎的胡須,一本正經道:“那自然不是。只不過有時候這親眼所見的‘事實’擺在眼前,自然是可以直接結案的。金珠啊,你覺得爹說得對不對?”
朱翾搖搖頭,老神在在道:“阿爹,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為實,人是會被眼睛所看到的景象蒙蔽的。再說,若是覺得說出來也只會被說嘴,對方并不重視,那自然也就不說了。”
“眼見不一定為實?對方不重視就不說了?”朱大聽著朱翾的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