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相公他——”
魯大娘拍了拍魯大嫂的胳膊,打斷了兒媳婦的話。她看了看四周,低聲道:“回去再說。”魯大嫂當即抿緊嘴唇,往魯大娘靠了靠,婆媳倆互相攙扶著離開了衙門。
城南魯家。
婆媳倆前腳剛踏入門口,后腳魯大娘便急急忙忙把門栓嚴實了。栓好后,魯大娘撅著身子從門縫里觀察了好一會兒,見外面沒什么異樣,這才拉著魯大嫂往廂房去。
“阿娘,我都要嚇死了,去一趟衙門可太難了!”魯大嫂挨著凳子坐下,拍著胸大口喘氣。
“出息,青天白日的怕什么!”
“那阿娘你剛才疑神疑鬼的是在做什么?”
“我……我那是以防萬一,對,就是以防萬一。”
“好了,好了,娘,快幫我拿筆墨來,再耽擱我怕忘了!”
魯大娘從柜子里翻出筆墨紙硯放在圓桌上,開始磨墨。魯大嫂提筆蘸了蘸墨,在紙上畫了幾筆。
“這……這不像鷹吧?榮娘,你莫不是畫差了?”魯大娘湊近桌子,瞇著眼左看右看,也沒看出紙上的圖形是一只兇猛的禽獸。
“可是相公在我手上畫的就是這個啊!”吳榮娘摸了摸自己的手心,點頭肯定自己的記性。
魯大娘便沒說什么了。
她兒媳婦有一個絕活,但凡見過的東西,她都能迅速的畫成花樣子。就這簡單幾筆,想來不會出錯。只是……魯大娘越看越覺得紙上的圖形像另外一種動物,她遲疑道:“我怎么看著它像一只飛鼠?”
“娘,您也覺得像飛鼠?”吳榮娘說著站了起來,往門外走。“娘,您等我一下,我去拿個東西。”很快,吳榮娘回來了,把手里的東西遞給魯大娘。“娘,您看,這是我繡的五福臨門,是不是很像?”
吳榮娘拿來了一條布巾,上面繡著五只栩栩如生的蝙蝠。
飛鼠是蝙蝠的俗稱,因著名字帶“福”,常常被用在服飾、配飾、器具中,特別是婚嫁、添丁等喜慶時候。吳榮娘平日里繡蝙蝠圖樣繡得不少,印象頗深。
魯大娘看著媳婦手里的五只蝙蝠,再看看桌上的飛鼠,臉上表情變來變去。
“娘,你說相公為什么嘴里說鷹,手里給我畫的是蝙蝠?”吳榮娘把布巾放在桌上,讓魯大娘看得更清楚。
魯大娘一屁股坐在圓凳上,嘆道:“剛剛在牢房里,我見目兒神情有異,又在你掌心里寫著什么,就知道事情怕是有些不對,沒想到果然如此。”
“所以娘剛才緊張兮兮的,又是鎖門又是觀察半天?”吳榮娘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娘,你說相公這是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牢里不妥當!”
“不妥當?牢里還會有壞人嗎?走動的不都是官差?”
“哼,你忘了把目兒抓到大牢里,又不準我們探監的那個徐耆長!”
“額……”吳榮娘語塞。
“看來目兒當初在外面鬼混,也不是沒有用處的,至少沒有一根腸子通到底,還知道留個心眼。”
魯大娘提起茶壺倒了一杯水,說了大半天的話,渴死她了。
“娘,相公不過是年輕的時候不懂事,不是鬼混。”吳榮娘一邊疊著布巾,一邊替自己丈夫爭辯。
魯大娘翻了一個白眼,對于兒子是如何把秀外慧中的兒媳婦“拐”回來,又讓她對自己感情深厚的,她一直都沒搞明白。
“娘,那接下來我們怎么辦?”
“事情有些復雜了……”魯大娘長長嘆了口氣,一時半會兒也沒有主意。
吳榮娘有些發愁,事情完全超出了她能思考的范圍。
打小她日子就過得簡單。沒嫁人前,爹娘兄弟疼她;嫁人后,婆家也把她當寶。她從來沒想過丈夫會突然被關入大牢,還牽涉到盜竊大案里。什么戴金耳鐺的黑斗篷人啊、手腕上有蝙蝠刺青的黑衣人啊……吳榮娘越想越害怕,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靠著魯大娘,顫抖道:“娘,我有些怕……”
魯大娘心里也發怵,她拍了拍兒媳婦的胳膊,佯裝鎮定道:“別怕,沒事的,沒事的。”
“娘,我們能把相公救出來嗎?”
“那是自然,朱小娘子會幫我們的。”
魯大嫂吶吶道:“可是,娘,先前咱們求朱小娘子幫忙,不是想著她會回去告訴她父親,好讓朱耆長幫我們嗎?”
聽兒媳婦提起朱耆長,魯大娘沒忍住哼了一聲:“你覺得他靠得住?”
“這,這怎么靠不住?若是靠不住,今日咱們怎么能見到相公?”
“依我看,去見目兒必然是朱小娘子提起的。”
“可是安排咱們探監,恐怕還得耆長朱出馬才行吧?”
“那你看他可有派人來問話?”
“這……興許是朱小娘子已經把事情都告訴他了,所以他才沒有來找咱們?”
“若他真對這事上心,不說親自來,必然會派人來問幾句的,可你看那個接我們的李四……”
吳榮娘聽了婆婆的話,心里很是失望,臉上的神色如硯臺里的墨汁一般,濃得化不開,愁苦道:“那如今怎么辦?”
“等。咱們之前不是和朱小娘子約好了嘛,晚點兒她就會過來。到時候咱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她,聽她的安排。咱們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魯大娘越說臉色越輕松,“好在娘從未期盼過朱耆長,娘盼的只有朱小娘子!”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時間倒回今日清早。
一家三口正喝著菜粥,朱大就告訴朱翾他已經安排好了。
“就今日午正,衙門東側門,李四會在那里等。”
“阿爹什么時候聯系的,這么快?”
朱翾一臉驚訝,昨晚她可是沒有聽到朱大翻墻的聲音,也不知道老爹是怎么安排好的。
見女兒滿臉佩服,朱大咧嘴直樂,他仰頭把碗里最后一點粥倒到嘴里,慢悠悠道:“想知道阿爹怎么辦到的?”
“嗯嗯。”朱翾點頭。
朱大看了看自己的空碗。
朱翾秒懂,連忙起身舀粥,放到朱大面前,目露期盼。
朱大滿意的點點頭,吊足了女兒的好奇心,才慢慢開口道:“這是衙門的辦事方法,阿爹不能告訴你。趕緊吃飯,吃完你還要去魯家通知魯家婆媳,咱家到城南可有點距離!”
老爹竟然擺了她一道,朱翾氣得牙癢癢,她運了運氣,繼續回桌喝粥,嘴里的榨菜咬得咯吱直響。
朱大嫂瞪了朱大一眼:你這人,又惹女兒生氣!
朱大無辜回了一眼:咋啦,我說的都是事實。
就在夫妻倆眉來眼去的時候,大門敲響了。
“誰啊?”
朱大嫂放下碗筷,起身去開門。
門外是一裝扮清秀的男子,拱手笑道:“朱嫂子,打擾了。”
“喲,是趙小哥啊,什么風把您這個大忙人給吹來了?”
“哎呦,嫂子,您別打趣我了。朱耆長在不在,若在的話,讓他趕緊和我走吧,老爺找他有急事!”
“在,在的,我這就去叫他。”
朱大聽到熟悉的聲音,連忙三口兩口灌完了稀粥,起身快步朝大門而去,一邊走一邊思量,縣丞大人怎么大清早就派人來找他,不會是衙門又出什么事了吧?
男子見到走出來的朱大,臉色一喜,揚聲道明了來意。
兩人很快就離開了。
廳堂里,朱翾抿著稀粥,心里有些納悶:縣丞大人叫老爹,也不知是什么事?是盜竊案還是又發生了其它的案子?
“金珠啊,你別磨蹭了,看著點時間!”
“哎。”朱翾回神,她看了看門外,此時晨光破曉,旭日東升,天地一片金黃。如此壯觀景象,實在是讓人見之欣悅,朱翾快速的喝完了粥,收拾一番便往魯家去報信。
——
從魯家出來,朱翾想了想,沒有回家,而是轉道往四條大街去。
飛天大盜盜取財物的幾個地方,范家進不去,但仙客居酒樓、云來茶坊和彩霞綢緞莊,她還是可以探一探的。
從城南來,街道會與四條大街交匯成一個“T”字,云來茶坊、仙客居酒樓就剛好分列在兩個拐角處,位置十分優越。
朱翾習慣性往右拐,準備先去仙客居酒樓。
酒樓前有幾個小二正在引客,其中一個眼尖,看到朱翾往酒樓走來,立即迎上前去。
“小娘子,吃飯啊,有訂座嗎?”
來仙客居酒樓吃飯還要先訂座?
朱翾眨眨眼,如實答道:“沒有。你家吃飯還要訂座啊?”
小二收起笑容,傲然道:“那是自然,我們仙客居可是河間縣最好的酒樓,每日里來用膳的客人多得數不清。若不提前訂座,酒樓怕是要被客人擠爆了!”
“那小哥你幫我看看,什么時候有桌位?”
“等著!”
小二甩了甩布巾,施施然進去了。
朱翾有些好奇,仙客居酒樓的菜也不知好吃成什么樣兒,養得伙計如此托大。
沒多久,小二出來了,朝朱翾道:“最早的是七日后!”
七日?
這么久?
朱翾看了看仙客居酒樓大廳內閑置的桌子,又看了看伙計的神色,冷哼一聲,小臉一昂,掉頭就走。
小二愣在原地,小娘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之前他若是這樣答話,客人怎么著都要和他掰扯幾句,或是說幾句好話,給他點賞錢,請他想辦法提前安排桌位……這小娘子倒好,二話不出,竟干脆利落的走了,最讓人可氣的是,去的是他們酒樓的死對頭——云來茶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