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悶聲道:“無關……”
“那就說吧。”
林管家坐在椅子上,如坐針氈,后背直冒冷汗,袖子中的手也不停地摩挲著。聽縣令大人開口讓他留下,他也就真的沒走,直直朝朱大看去,一臉期待,好似在替他家老爺著急了解案情。
朱大忖度著不能再耽擱了,晚了恐生意外,便不再保留,把查到的事情說了出來。
“太爺,而今知道了賊寇的老巢,還請?zhí)珷敽炁岏v軍協(xié)助。”
縣令大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來回的走來走去,神情糾結:
“一定要駐軍前來幫忙嗎?那旅帥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大人,不是我妄自菲薄,衙門人手肯定是不夠的。賊子眾多,有百來號人,興許還有武藝高強的賊首,若不能一舉拿下他們,那將是后患無窮啊……”朱大上前幾步,繼續(xù)勸說:“太爺,若真擒住了這百來號賊子,那可是大功一件,到時候整個瀛洲官場和朝廷——”
縣令大人聽得那叫一個心花怒放,一拍桌子道:“好,就按你說的辦!”
朱大得到朱批后,便帶著人馬出城找駐軍去了。
縣衙二堂。
縣令大人摸了摸胡須,朝著一旁的林管家說道:“總算是找到了真正的賊子,林管家啊,下回你家老爺就可以多派幾個人來了。屆時本縣應該要忙著審理賊人,沒人手給他送東西,哈哈,哈哈哈……”說著說著,縣令就放聲大笑,笑聲中帶著得意和痛快。
林管家尷尬的附和道:“太爺說的是,太爺說的是,小人會轉告老爺?shù)摹闭f完了,他訥訥的笑了笑,有些心不在焉。
他今日來,本是下了十二分的決心,想著把侄子辛木的事情告訴縣令大人,然后再替侄子求個情……到時候判監(jiān)也好,流放也好,他提前打點一二,如此一來,辛木雖會受些苦,但也不至于喪命。
若是不說,他心里過不去,也對不住自家老爺。妻子在世時,性子素來恩怨分明,若知道他為了親情不顧禮法,想必她也不會贊同的。更何況,剛剛他還聽到了,那些賊匪竟動手殺害了衙差,簡直是喪心病狂!
如今,朱耆長已經(jīng)說了侄兒的事情,他還得和縣令大人求個情……
“我還有公務要處理,林管家就自便吧!”縣令大人打著哈哈送客,若是之前,他還會陪著林管家聊會天應付應付,誰讓林管家每隔幾日就會到衙門來,美其名曰是詢問消息,實則就是范老爺無形給他這位太爺?shù)摹氨破取薄?/p>
而今馬上就要抓到賊子了,哼,他可不慣著了!
林管家站起來,臉色躊躇,他張了張嘴,囁嚅道:“太爺,小的有——”
“太爺,宋縣丞和徐耆長請見,說有要事稟告!”門外有衙役高聲傳話。
林管家內心嘆氣,閉上了嘴。
縣令大人并沒聽到林管家的話,他讓衙役去喊人,自己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滿臉感慨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不成,一個兩個的,都說有要事……”
須臾,宋縣丞和徐曹就一前一后到了二堂。
宋縣丞行禮坐下后,笑得滿臉褶皺:“恭喜太爺,賀喜太爺!”
縣令矜持的頷首道:“明達也知道了啊!”
“某剛來當值,在門口碰到了朱耆長,聊了幾句。”
“這朱大到底是經(jīng)年的耆長,辦事妥當,行事干練,如今離范老爺報案不足一月,就連破這連環(huán)盜竊案和殺人命案,實在是智勇雙全啊!”縣令難得的夸著朱大。
宋縣丞自然是順著說了幾句。
徐曹低著頭站在一旁,聽縣令夸朱大,他臉上滿是憤懣,眼里不時閃過幾絲狠厲。
“對了,明達,你來有何要事啊?”
宋縣丞笑了笑,促狹道:“某的要事就是恭喜太爺啊!”
縣令大人微愣,看著宋縣丞啞然道:“明達你啊你……”
“太爺就說是不是很重要吧?”
場面安靜了幾息,而后縣令大人和宋縣丞兩人相視一笑,頗有些心照不宣的意味。
眼見著上官們一團和氣,徐曹忽然站了出來,彎腰拱手道:“太爺,卑職有要事稟告!”
“何事……啊?”
“前些日子抓進來的那幾個舞者,”徐曹稍微停頓,抬頭望向縣令,見縣令摸著胡須點點頭表示記得,徐曹才繼續(xù)往下說:“卑職這些日子沒日沒夜的對他們進行審訊,為首的辛木招認了,說他是盜賊們的同伙。”
“就這些?”縣令大人剛聽完朱大的案情梳理,還記得這幾個舞者是給盜賊們扎了木筏,但和真正的盜匪不是一伙人,不過是普通的共犯而已,因此縣令大人聽了,無甚表情。
徐曹瞥見,當即在心里對朱大暗罵了幾句,繼續(xù)說道:“不止不止,他還招認了,說盜賊們在縣城里有處據(jù)點……”
“哦,縣城里有聚點?”
縣令大人有些吃驚。
一直沒走默默當隱形人的林管家聽到這里,心里頓時涼了半截,他暗道:好啊好啊,他這邊為了人坐立難安,吃不下睡不著,沒想到自家好侄子還有話瞞著他。明明知道盜賊的據(jù)點,和他說的時候卻說不知道,只說都是盜賊聯(lián)系他的。林管家覺得心累,腰背不由彎了下來。
“是的。”徐曹挺直身板,高亢道。
“在哪里?”
“城西一處荒廢的大宅子。”
縣令大人端著茶盞抿了一口,然后看向宋縣丞道:“明達,你看如今該怎么辦?”
宋縣丞思索片刻,朝著徐曹追問道:“犯人可有招認,此處據(jù)點有多少賊人?”
徐曹被問,臉色一僵,不確定道:“這,犯人沒說具體有多少個,有時候是三四個,有時候是七八個……”
宋縣丞皺了皺眉頭,指點道:“徐曹,這種事,你應當先探清楚再來報。匪賊在哪,有多少人,情況如何,然后是你的打算——或是要調幾班衙役去抓人,或是要請示太爺。如今情況未明,你是想要怎樣呢?”
縣令在一旁聽得直點頭,心道:沒錯,沒錯,就像朱大,直接和他說要人協(xié)助。而且,就幾個賊人,徐曹也來和他說是要事?顯然,幾個犯人已經(jīng)不被縣令大人放在眼里了,他如今正想著百來號要犯呢!
徐曹腰背繼續(xù)彎了幾寸,咬著牙道:“卑職知錯。”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往后注意些就是了。”宋縣丞點到為止,他轉向上首,朝著縣令大人道:“太爺,我認為此處聚點也不可忽視,要盡快逮捕他們,以防賊子走脫,去老巢通風報信。”
縣令大人點頭道:“明達說得極是,我看——”
就在縣令要安排的時候,徐曹忽然上前一步,提議道:“太爺,其實剛剛那事只是個由頭,真正的要事卑職還沒說呢!”
“哦,說說看!”
“這些日子,咱們全縣進行搜捕,沒有探查到賊子的相關消息,這也就說明了,賊子安排在城里聚點的人馬并不多。多了,定會引人注意,因此,卑職大膽猜測,那處荒宅的賊人至多不過十人!”
縣令大人聽了徐曹的話,覺得有幾分道理:“然后呢?”
徐曹站直身體,自持道:“不是卑職自夸,以卑職的武功,再加上衙役和其他雜役,幾個賊人定然是手到擒來!”
縣令大人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宋縣丞卻是沒忍住,搖頭笑了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趣事。
“所以呢?”
徐曹看了看左右,沒有立時答話,而是上前幾步,湊在縣令大人身旁低聲道:“卑職聽說朱耆長帶人去城外駐軍幫忙剿匪了,雖說到時候這也算太爺?shù)墓儯悄锹脦浀男宰幽侵赖模厝皇菚汛蟀牍跀堅谧约荷砩稀珷敚奥氈滥衲晔强己酥冢陵P重要,所以,卑職有個不太成熟的建議……”
縣令聽著聽著,神態(tài)越發(fā)專注,眼見著徐曹的話是說到他的心坎里去了,見對方停下,他急急催促:“什么建議,快說?”
“您看,卑職對付那幾個賊人自然是不費吹灰之力,那也就沒有什么危險。大人不如和卑職一起去,到時候您給上峰的奏折,可寫親臨抓賊現(xiàn)場……”說到這里,徐曹故意停下,直直看向縣令大人。
縣令瞬間秒懂,他拍了拍徐曹的肩膀,意味深長道:“好啊好啊,徐曹,你不錯,很不錯!”
“太爺,那此事?”
“準了,就按你說的辦!”縣令激動的揮手道,“你去準備吧,準備好了,就出發(fā)!”
“是,卑職領命!”
徐曹神氣十足的高聲應了一句,就昂首闊步的離開了。
宋縣丞在一旁聽了全過程,見徐曹行此蠱惑之言,連忙走到縣令大人身旁,勸說道:“太爺,此事要不要再考慮一二,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身份貴重,親自抓賊,這萬一……”
“明達,不必再勸,此事我已下定了決心。”縣令大人打斷宋縣丞的話,斬釘截鐵道。
宋縣丞暗嘆一口氣,覺得不放心,便出聲提議:“那某陪太爺一起去吧!”
“好,明達果然仗義,同去同去。”
很快,徐曹就點齊了人馬,過來復命。
縣令和宋縣丞兩人換了常服,一行人轉到縣衙側面,挑了一條偏僻的巷子,徑直往城西荒宅而去。
林管家從縣衙出來,木著一張臉,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往范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