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她窮追不舍,幾次堵我,甚至還對我動手動腳,有一次,有一次就扒掉了我的衣裳。”曾先生攏了攏自己的外袍,無奈道:“我這個痣便是當時被她們看到了。”鄭印拍了拍手,回到自己先前的位置。
孫夫人又遲疑了:“這,這……”
朱大心道:好快的反應,這么短的時間就編出了一套無懈可擊的話術,曾先生果真是不可小覷。
朱翾低頭沉思,此人說的話倒是能和昨晚那個戲子兇手對得上,他們都提到了慈夫人強搶民男,難道她真有如此蠻橫?
香嬤嬤聽了曾先生的辯解,氣得渾身顫抖,人怎么能無恥到如此地步啊?明明是子虛烏有的事,竟然被他說得言辭鑿鑿?太可恨了!“姓王的,你這是污蔑,是信口雌黃,你是要蓄意敗壞我們夫人的名聲。大人,我們夫人根本沒有做過強搶男子的事情,別說是如今,以前也沒做過。她人都死了,還要蒙受不白之冤,真是太慘了……”
曾先生冷哼一聲,不屑道:“慈夫人喜好美男子的名聲可是‘眾所周知’,不信你可以問問從河間來的朱大人。再有,昨日那兇手也說,他殺慈夫人是為了報復慈夫人對她的糾纏和針對……”曾先生邊說邊伸掌示向朱大,以期能得到朱大的作證。
朱大坐回了椅子上,見有人朝他看來,似是詢問慈夫人的名聲好壞,他臉色淡漠,并未開口。
朱翾在鄭印身后低低的說了幾句話,鄭印挺了挺胸膛,理直氣壯道:“曾先生是如何得知昨晚兇手供述的殺人動機?”
曾先生臉一白。
鄭印又道:“你又是如何得知他是個戲子?”
曾先生臉一黑。
鄭印朝著鎮長抱拳:“敢問鎮長和朱大人,兩位可有將案情的具體細節說給曾先生聽?”朱大搖頭。鎮長連連擺手:“昨晚抓到了兇手后,就回房休息了,并未見外人!”
鄭印轉頭看向曾先生,昂著頭追問:“還請曾先生回答,你是如何得知的。”朱大暗暗瞟了一眼女兒的小動作,眸中帶笑,他端著茶碗默默喝了一口,然后假裝發怒般將茶碗重重的摔在了桌上:“說!”
鎮長板著臉,跟著一拍桌子:“說!”
曾先生快速的掃了一眼鎮長身旁的手下,低頭道:“是,是聽人說起的。”
“聽誰說起的?何時?何地?”
眼看著自家表侄突然大發神威,孫夫人驚了一下,就靜靜坐在椅子上默默聽戲,哦,不是,是繼續聽審問。本來,她就是作為旁觀人員來聽的,如此,只不過是回到了剛開始的情形。
香嬤嬤見曾先生被鄭印問得啞口無言,臉上不由笑了笑,暗道:該,老婆子剛才可是被人逼問得承認殺了人,眼下輪到你個混賬了!
曾先生停頓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答道:“好似,好似是今日早起在花園聽到的,具體是誰就不太清楚,因為有花叢遮擋,我,我沒看到人……”
“是男是女?年紀約莫多大?”
“女,哦,不不不,是男子的聲音,年紀,年紀約莫二十歲左右,很年輕。”
這范圍可就廣了,若是真要徹查,怕是有百多號人。曾先生說完就抬起了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鄭印覺得這個笑容是挑釁,很是生氣,他正欲罵人,忽而又聽到朱翾在他背后說了幾個字。
鄭印便不氣了,朝著曾先生繼續發問:“哪個花園?”曾先生臉色一窒,半晌,微笑著說:“是,是小渡口旁邊的那個花園……”鄭印狀似回想了一小會兒,才形容道:“可是爬滿一大片假山的紫薇花——”
“對對對,就是那個,就是那個!”曾先生打斷鄭印的問話,急不可耐的承認著。鄭印呲牙直樂,他背著手走向曾先生,一字一句道:“我一早就在花園習武,怎么沒看到曾先生啊?”
曾先生暗道糟了,他只想著這處花園離他近,沒想到鄭印會去那里練武?一個大男人跑到漂亮的花園去練武?真是亂彈琴!曾先生很是無語。
朱翾也有些無語。鄭印這家伙,亂走什么位,又還沒把人錘死,真是胡來。
“所以,你在說謊。”鄭印大喝一聲:“你是不是和兇手有勾結?”忽而,他似乎是又想起什么,臨場發揮:“還有全先生死的那晚,你是不是知道有人來殺你,故而特意將全先生留下,自己躲開,就是為了找人替死——”
“大人啊,小民說得都是真的,您要為我做主啊!”曾先生繞過鄭印,撲通一聲跪在鎮長身前,轉而悲切道:“大人,有人要殺小民,還有人、還有人訓練野獸要殺小民,小民是受害人,如今卻被當成犯人一般在審問,實屬冤枉啊……”求完鎮長,曾先生又對孫夫人哀求:“夫人,你相信我,真是慈夫人覬覦我,我的美色。我,我都是嚴詞厲色拒絕了的,我的心里都是夫人,再無外人啊,夫人,你不要上了別人的奸計啊,他們,他們都是嫉妒我們夫妻的感情,想要拆散我們的。”
曾先生哭訴的語氣哀哀戚戚,接著他又說起和孫夫人曾經相處的事情,孫夫人臉上不由帶了幾分柔意,轉而幫著曾先生求情:“鎮長,我夫君素來是個教書育人的正人君子,他品行高潔,不會和兇案有什么瓜葛的,還請鎮長明察。”
朱翾見事情急轉直下,不由手拍額頭,氣得咬牙切齒,見鄭印朝她訕笑,她直翻白眼:讓你得意,讓你亂走,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
鎮長覺得曾先生的哭訴和孫夫人的話都有些道理的樣子,他本想開口說幾句緩和一下情況,但見朱大無動于衷的樣子。鎮長就繼續斂著容,只清了清嗓子,端出一副主事官的樣子。
朱大叩著桌子道:“說跪就跪,說哭就哭,曾先生這身本事可是比昨晚那個戲子還像戲子!”曾先生臉一紅,然后似是羞愧,忙用袖子遮住了臉,喃喃道:“朱大人說笑了,我這都是情難自禁,情難自禁……”朱大轉頭看向鎮長:“老大人,如今香嬤嬤和曾先生各執一詞,各有說法,但他們的證據又都不足,實在是難以下決定啊……”
鎮長頷首:“沒錯,沒錯,老夫實在是難以抉擇。”
朱大凝眉:“依我看,咱們不如先抓那能馭使野獸行兇的賊人,此人躲在暗處,甚為兇險,不如先把他揪出來?”
“對對對,小民惶恐啊。”
朱大看都沒看‘害怕’的曾先生,繼續道:“鎮長,您看呢?”鎮長頷首:“確實得除了這個禍害,否則我魏家屯鎮百姓的性命岌岌可危。”
主官做出了決定,其他人就聽命執行,香嬤嬤和曾先生被人帶了下去,分開關押。
朱翾三人則往院子回去。
看朱大如此快結束審問,朱翾心中有些疑惑,待人離開后,她才問道:“阿爹,你為何不問了?我看,曾先生肯定和最近這兩起兇案有關。”朱大搖著頭道:“我知道,只是最佳問話的時機已過,再問也不過是浪費時間,他肯定不會說實話的。你看他剛才的表現,唱念做打、見縫插針,狡猾得很。”
朱翾聽罷,心想確實如此,若是再行套話,此人定會有了防備。大好機會就這樣白白浪費了,她在心里又暗暗罵了一番鄭印。
忽而,她耳朵動了動,然后快速的從地上撿了幾個泥疙瘩,往身后彈射過去——
鄭印捂著頭從花叢里躥了出來,口中大叫:“哎呦,哎呦,朱家妹妹好狠的心,疼死我了……”
金甄見鄭印喊得凄慘,擔心金珠真的把人打壞了,便準備過去看看,反正她身上隨身帶著金瘡藥的。朱翾連忙扯住她的胳膊:“表姐別去。”朱大冷哼一聲:“金甄,你別心軟,這小子不老實得很。況且金珠扔的是土塊又不是石頭,能有多疼?他這幅樣子,不過是因為過于得意把問話的事情搞砸,想用苦肉計蒙混過關罷了。”
金甄聽了心中怒火頓生,堂堂男子漢,如此沒骨氣,做錯了事情不道歉反而想混過去?
她隨手從假山上扯下一束花藤,然后用力朝著石板一揮,兩下接觸發出啪的一聲脆響。朱翾見狀,立即干脆利落的放開了手,沒有再攔。金甄就提著花藤長鞭,大踏步向鄭印打了過去。
朱大找了一塊石頭坐下,準備看好戲。
“啊,又來?”
早上才和朱家妹妹比過一場,差點“顏面”盡毀,而今,金小娘子又攻來了,瞧這副怒氣沖沖的模樣,豈不是“我命休矣”?鄭印尋思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此時不跑更待何時?”眼見人離他越來越近,他掉頭就想要跑走。
可是,鞭子作為一種常用的武器,它最大的優點就是長度夠長。更何況,金甄扯的是花藤,它比普通的長鞭還要長上許多。
隨著她手腕抖動,花藤如一條靈巧的長蛇朝著鄭印卷了過去,恰恰好攔住了他的去路。
鄭印急急頓住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