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等便是一炷香。
貨船上,矮個首領看著空無一人的渡口眉頭緊鎖,他暗自思量著:匯合的時辰差不多了,按理大部分人都該到了,為何至今還看不到一個小隊過來?難道老千那個家伙通知時辰的時候說錯了?
矮個首領搖了搖頭,心道:不會,這么點事若都能通知錯,他也不用當小隊長了!
就在這時,船艙里走出來一名中年男子。
朱大懶散的身子一直,同時碰了碰灰衣人。灰衣人翻身而起,低聲道:“要動手了嗎?”朱大未答,示意他看看船頭。
“這,這不是那姓曾的?”灰衣人定睛一看,船頭上那穿著一身文士衣袍的人,赫然就是“死去的”曾峨。“這家伙果然沒死,還和賊人攪和在一起了!”
朱大冷哼一聲:“禍害遺千年說的就是這種的了,哪兒那么容易就沒命!”
“在一起也好,等會兒一起抓了。”灰衣人說著,轉頭又問道:“還等嗎?”
朱大估摸了一下時辰,然后一臉嚴肅道:“遲則生變,不等了,動手吧!”
灰衣人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他雙眸明亮,目露戰意,恨不得立時就沖出去,廝殺一番,聽到朱大肯定的回復,他一邊應著“好”,一邊快速的安排作戰計劃。
這光景,朱翾從隊伍最后面慢慢挪動了朱大身旁,低聲確認道:“阿爹,要開始行動了嗎?”
朱大嗯了一聲。
朱翾抿了抿唇,又道:“可是沒看到金甄姐姐,她會不會在船上?”
“應該不在船上。”朱大指著貨船道:“你看那船艙,一眼看得到頭。”
“有沒有可能在船艙下?”
“那更加不可能。路上一旦遇到巡查的水兵,如何遮掩?”朱大搖了搖頭:“若我是匪賊,在這撤走的關鍵時刻是不會節外生枝的,帶著一個沒什么作用的小娘子還不如直接將人……”
“阿爹!!”朱翾狠狠瞪了朱大一眼,喊聲是她能發出的最大音量了,若是再大些,估摸著會引起人注意。朱大掏了掏耳朵:“我只是打個比方,反面舉個例子而已,你不要激動。”說完,他把剛才的猜測說了一遍。
朱翾看向身后:“也就是說,興許還有一隊賊子,是他們挾持了金甄姐姐?”
朱大瞥了一眼女兒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連忙警告道:“你別想單獨一個人去,我是不會同意的。”
朱翾當即開始掰手指數人,什么鄭印、紅塵、刀疤兄弟和差役兄弟啦,末了道:“我們七個人剛剛好。”
“什么剛剛好,一群蝦兵蟹將,能抵什么用?這次的賊子可不是河間縣那些偷東西的小賊,他們可是殺人不眨眼的悍匪!悍匪,你知道什么叫悍匪嗎?”朱大越說,眉頭皺得越緊。
朱翾不敢反駁,急道:“那金甄姐姐怎么辦?”
“越是緊急時刻越不能慌。”朱大摸著腰間的刀柄道:“我們要盡快拿下船上的賊首,若真是他的手下抓了金甄,屆時還有商量的余地,若……”說到最后,低不可聞。無人發現,朱大的右手手上青筋畢露。
其實,他心里自然是萬分焦灼的。好兄弟將女兒托付于他,如今金甄生死不明,若萬一真出了事,將來他還如何有臉去見王林?
但急又急不來的,就像他對女兒說的話一樣,必須穩扎穩扎,不可貿然行事。
“吉人自有天相,我看金甄妹妹也不是一副短命的模樣,金珠妹妹,你別著急。”紅塵不知什么時候也跟著摸了過來,開口勸慰道,一旁的鄭印也出聲附和著。
朱翾到底是打消了返回去尋找的念頭,深深的吐了一口氣,靜靜的看著眼前即將發生的戰斗。
——
褐衣老者將七具尸體一一擺在蘆葦叢不遠處的一處平地,尸體躺成一列,很是整齊。擺完尸體,老者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后提著劍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他速度很快,和老態龍鐘的面貌并不符合,也不知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奇俠高人。
平地附近有一塊平坦的大石,石頭上躺著一位小娘子,透過淡淡的夜色,可以清晰的看見小娘子的面貌,赫然就是金甄。金甄衣裳干凈,胸膛微微起伏,呼吸依稀可聞,想來并沒有在泥水里“打滾”或是受到什么傷害,應是昏迷了,看上去還睡得十分香甜。
——
“咄。”
“咄。咄。”
矮個首領聽到船體上發出的異響,猛然驚覺,扯著喉嚨喊道:“敵襲!”他話音剛落,就見有一行差役攀著繩子朝貨船滑來。
原來,是灰衣人下令發動攻擊了。
這種鉤船的鐵索,矮個首領并不陌生,南方多水,襲船之前,皆是先拋鉤索,一來鎖住船體,二來方便人員登船。
說時遲那時快,眨眼間,幾個差役就從船尾上了船,然后雙方人馬就交上了手。
突然的變故,讓曾先生愣了愣,接著他就躲在了矮個首領身后,急聲催道:“你的那些手下呢?怎么還沒來?不會出事了吧?”
矮個首領轉頭吐了他一口,有些色厲內荏道:“閉上你的烏鴉嘴!”說著,他轉頭看向打斗的方向,見己方好似占著上風,一邊臉上露出幾絲快意一邊又惡狠狠道:“不過是些蝦兵蟹將,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曾先生皺了皺眉,他可是知道那些差役中有幾個厲害人物的。他正左顧右盼時,忽而看到了二三十號兵甲朝著貨船包圍了過來,隊伍后,朱大等人赫然在列。他身形一僵,這個人,這個人可是連豹子都能斗上一斗的角色啊。
朱大發覺有人盯著他,連忙打眼看過去,見是曾峨,不由扯起嘴角笑了笑。曾先生眼睛一縮,連忙收回視線,心思急轉:不行,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得想想辦法。
這一邊安靜了下來,另一邊可謂是打得火熱。
兵兵乓乓,鏗鏗鏘鏘,吆喝聲,吶喊聲,聲聲不絕。
乍一看好像是兵甲們不敵黑衣人,不時會被黑衣人擊退,可是在退走之前,兵甲們的長矛總能在黑衣人身上留下一道口子。且他們退走之后,又會有新的一批兵甲沖了過來。
如此反復,周而復始。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黑衣人體力不支,一個不慎就會被長矛捅中,然而不等同伴相救,幾個兵甲就會快速的將長矛合起來,將賊子叉走。
矮個首領看個正著,心里氣得直吐血,他怒罵道:“奶奶的,這是哪里的兵,怎配合得如此默契?”不能等了,再等怕是要沒人了,想到這里,矮個首領一聲長嘯,然后拎著曾先生毫不猶豫的跳了河。
其他黑衣人聽到長嘯聲,能動的也瞬間往河里一躍,好似下餃子一般,撲通撲通,立時,河面上濺起一大片的水花。
灰衣人見此,篤定的笑了笑,然后給身旁的令兵打了幾個手勢,只聽幾聲陶笛聲響徹整個渡口。
接著,就只見河里水波開始劇烈的翻涌,卷起一團一團白色的浪花。不久,就有兵甲冒出頭來,手里托著一具毫無聲息的黑衣人尸體。
原來,灰衣人早有所料,提前安排了人埋伏在水里。賊子往河水里跳,可謂是正中下懷,恰恰好落入了他設的彀中。
沒多久,就有人來報,說兵甲不敵矮個首領,讓兩人跑了。
“跑哪兒啊?”
“他們應該是去上游了!”
朱大和灰衣人一看,那位置超過了他們的包圍圈,已經在外圍了。兩人神情一緊,連忙領人追了過去。
山坡上,刀疤兄弟先是見船上打得火熱,又見河里兵甲擒得賊子,看得那叫一個心癢難耐,恨不得自己也沖出去大殺四方。可惜,礙于朱大人的命令,他們只得陪著朱小娘子等人在此觀看。
不能參與抓賊,朱翾自然也是有些郁悶的,不過她知道衛士們打的最主要是一個配合,若是她和紅塵等外人加入隊伍中,可能還會造成不好的結果。故而,她耐心的待在半山坡上。
忽而,原本趴在她不遠處親昵的兩只豹子,突然四爪撐地站了起來。朱翾連忙朝著橙葉看過去,目露詢問,橙葉雙手比劃,示意山坡下有人。
朱翾眼睛一亮,心道:莫非是漏網的小賊?她快速的將周身的幾人喚了過來。
聽說有小賊,尤屬刀疤兄弟最為興奮,兩人摩拳擦掌,信誓旦旦要將賊子擒獲,另兩個差役兄弟也不遑多讓,翹首以盼。
七人快速的達成了一個方案,然后就跟在兩只豹子后,慢慢的朝著山坡下摸去。
矮個首領在水里靈活的擊退幾個兵甲后,就拖著曾峨往前游,他之前估算過距離的,因此兩人一直游出了差不多半里后,才從水中冒出了頭。
曾峨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息,斷斷續續的罵著:“老子,老子要被你害死了……”
矮個首領一抹臉上的水,語氣猙獰道:“跟誰老子呢,姓曾的,我警告你,可別激怒我,否則我一劍抹了你的脖子!”
誰知曾峨聽了這一番威脅的話,竟然渾然不懼:“你要是殺了我,就永遠別想得到那東西!”
矮個首領內心一梗,他沒再理曾峨,反而不停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然后才朝著岸邊游去,曾峨自然緊緊跟在后面。
上了岸,矮個首領就朝著山坡走去。
他為何往回來,而不是往對面或者直接帶著曾峨逃走?自然是為了那些沒有到來的手下。在他看來,無論是做什么,手底下沒人是不成的。單靠他一人,可沒萬全的把握能將曾峨帶回西南,更何況還要取那個要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