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的家在蘇北一個非常偏僻的農村。在她懵懂的記憶里,那是一個非常美麗溫馨的村莊。
白芍家門前有一條小路,過了小路就是一個橢圓形的大池塘。大池塘彎彎的橫躺在村子的最南面。池塘西面是生產隊里的大社場,場北面有幾間比較高的土坯草房子,大木門看上去特別結實,門總是鎖著,那是生產隊里的倉庫,里面裝的滿滿的籃墩里都是隊里收的糧食。有專門的保管員看管。
靠近塘邊的一排沒有門框的簡易草房子,從東面一個門進去,外邊一半是生產隊里的牲口圈,中間放著一溜大長石槽,石槽上頭吊著幾根連在一起的粗樹樁,那是栓牲口用的。里面一半是給牲口儲存干草的地方,靠墻邊堆放著高高一堆的荒草,旁邊是幾把叉子和大掃帚。
這排房子西頭兩間也是敞門的,這是生產隊里置放農具的倉庫,里面放著一輛馬車、幾輛平板車,好多輛獨輪車和村民干農活用的叉把掃帚揚場掀、鋤頭、漏斗,石碌滾等。
這排房子門口也放著一排石頭砌成的長方形的大石頭槽,上面橫綁著幾根粗樹樁。兩頭老黃牛和三頭水牯牛站在一個槽的兩邊慢慢咀嚼著石槽里的干草,嘴邊都是白沫,鼻子上套了個鐵環,用根粗繩穿過系在石槽上面的木樁上。
另一邊的石槽兩邊分別拴著一匹黃棕色的馬和三頭黑灰色的毛驢。個子高大的馬老是用蹄子去踢它旁邊那頭個小的毛驢,小毛驢齜牙咧嘴的拉長聲叫喚著。喂牲口的飼養員被吵急了就會拿著鞭子呵斥兩聲再輕輕的抽一下馬,馬彈起兩個后踢“咴咴”叫,明顯老實了許多。
石槽上方是用干蘆葦搭成的人字形防雨棚。不過到了冬天,飼養員晚上會把牲口都牽到牲口圈里,地上會鋪上一層厚厚的干紅草或者干蘆葦,讓牲口們好好休息。
冬天的時候沒有鮮草給牲口吃,雖然田里沒有活,牲口基本上都閑著,飼養員對待牲口仍然像對待自己孩子一樣上心,每天先給它們飲水,然后把鍘好的干草灑在石槽里,撒上飼料,讓它們吃飽。
隊里唯一的那匹馬,飼養員更是精心照顧,因為生產隊里經常會用到馬車,每天拉完車回來,先牽它到空地上打幾個滾,伸伸懶腰,舒絡舒絡筋骨解解乏,再牽到石槽上吃飽喝足了,休息休息,還要定期給它修掌釘掌。
那幾頭毛驢,最受村上婦女們的鐘愛,經常被婦女們拉回家去拉磨推煎餅糊,但是婦女們也不白使喚毛驢,最后的刷磨水婦女們都端給它喝了,幸運好的話婦女們還會給它們加一把麥麩。
池塘北面是依水而居的村民,池塘南面是村里的田地,站在汪北向南望去,田野里的四季,莊稼的長勢一覽無余。
大田地的西南拐也有一個汪塘,離村子比較遠,汪塘里蘆葦很多,汪塘邊上都是一人多高的紅草栝,旁邊就是村里的墳地,很多像個大饅頭似的墳堆更增添了幾分恐懼。
平常幾乎沒有小孩敢去那個汪塘,就是大人們也很少去,只有農忙的時候,干活的人多,聚在一起到汪塘邊乘涼,洗洗手臉。
到了冬天,西南拐汪塘里干枯的蘆葦和紅草也很少有人去割,高高的枯草圍在汪塘更讓人感到神秘和恐怖。家里的大人都不止一次提醒過孩子們,千萬不要去大田地西南拐那個汪塘去玩,說那里有妖怪,汪塘里有‘纏’,這個‘纏’經常在夏天的中午最熱的時候出來,村上的老人們一直給小輩們傳說著:不知道哪一年的夏天的中午特別熱,有人蹲在汪塘邊洗臉,看到水面上有一只很新的紅花瓷盆從遠處向這個人漂過來,這個人就很好奇,伸手想去夠這只花瓷盆,花瓷盆一下子就消失了,那個人也不見了,據說是被‘纏’給吃了。
老人們一再囑咐小輩們,千萬不要自己去汪邊玩,小孩子人多也不能去,更不要去那個有‘纏’的汪邊,還一再強調,無論到哪個汪邊水邊,看到水里漂著花瓷盆、花手幅、荷花等,千萬不要去夠,趕緊離開。村上有夭折的孩子,也會被埋在那個汪塘邊,所以,小孩子們是絕對不敢去那里耍的。
白芍家門口的池塘中間有一片凸起的土丘,村里人都叫它夾河灘,夾河灘一圈長著茂盛的蘆葦,中間的一片草層中豎立著幾顆練棗樹和桑樹,還有很多高高的樹撲。通往夾河灘有一條村民從汪北用土培成的只能過一人的小路,夏天雨水大的時候就被淹沒在水中,大人們經常嚇唬孩子們,不要去夾河灘,說那里有會吃人的‘貓饑子’,紅眼綠鼻子,四個大毛蹄子,專吃小孩。所以夾河灘就成了村上所有孩子們害怕又向往的神奇之地。
女人們很少過去,偶爾會有男人過去,到了冬天會有幾位老頭挎著糞箕拿著鐮刀過去在邊上砍些枯草枯樹枝回來燒鍋用。夾河灘中間的雜草差不多和樹木一樣高了,成年人到里面都看不到頭頂,也很是瘆人。
不過夏天下雨的時候,汪塘里的魚給比賽似的,從低水位的地方往高水位的地方跳,村里的大人小孩,也不管夾河灘有多瘆人,都搶著去逮魚。
村里人管大池塘叫汪,汪邊栽了很多柳樹,住在汪北邊的每家村民門口靠近水邊的地方都鋪著一兩塊石頭,還有的用鐵锨挖成一階一階臺階,這樣方便村民們到汪塘里洗洗涮涮。
汪西面靠近生產隊社場牲口圈的地方,村里人在汪塘里鋪了一塊三米多長一米多寬的大石臺,負責喂牲口的社員,每天挑著兩只大水桶到大石臺那里挑水飲牲口拌飼料。夏天的時候,飼養員會把幾頭老牯牛拴在汪邊的木橛子上,老牯牛蹲在汪塘里只把頭露出水面,有時候會有麻雀停在老牯牛的又硬又尖的牛角上,老牯牛閉著眼也不去理會。
村里的婦女們推煎餅糊或者過年的時候要蒸饅頭,都會把麥子用竹籃盛上挎到大石臺那里去掏洗干凈,再在軟床上放上蘆葦席,把洗好的麥子攤放開曬干了,再拉去面坊機成面粉蒸饅頭用。
盛滿小麥的竹籃一悶入水中,一層麥糠就會漂在大石臺一圈,會引來成群結隊的小魚。小魚們在麥糠里竄來躥去發出“咋咋咋”的聲音。有的孩子會用空竹籃撈幾條小魚回家掐干凈,放點鹽腌腌,再裹上一層面粉,小火一煎,兩面亮黃,放上兩瓢水一咕咕,鐵鍋一圈再貼上一圈過塌子,那真是好吃的不得了。
每到年底,快過年了,家家都要把臟了的棉被拆了,把被里被面拆下來洗干凈。婦女們是最忙的了。她們三兩成群用大木盆或者大籃子把拆下來的被里被面拿大石臺上,用水濕透,放在大石臺上撒幾把堿面用長長的棒槌“嘭嘭嘭”的翻過來調過去的捶打著,揉搓著,然后再放到汪塘里不停地涮來涮去,再放到大石頭上用棒槌捶去水,兩個婦女搭伴一人拽一頭使勁的籀,直到籀不到水,兩個人一人撐開一頭,使勁抖了抖,然后理在汪邊柳樹上的繩子上晾曬。
小孩子們喜歡在洗好的被里被面間玩捉迷藏做游戲,一身灰土都涂到到洗好的被里被面上,大人們拿著棒槌大聲訓斥追攆,小孩子們玩起來,根本不聽,頭趕走,轉臉又回來繼續捉迷藏,氣得大人們使勁的罵:“這幾個小討債鬼,俺非得找你媽治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