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此處為陳星視角。
我不知道我的爸媽是誰,記憶中,我一直在孤兒院里長大,院長給我取名為:
陳星。
這個名字像是隨便選了兩個字拼湊在一起,很普通,念起來也很乏味。
畢竟孤兒的名字,沒人會上心。
*
那天她狼狽地從狗洞里鉆進孤兒院,滿身泥土,遍體鱗傷。
駭人的淤青遍布在她裸露出的皮膚上。
周圍的小朋友被她的模樣嚇了一大跳,尖叫著逃竄到別的地方,好像那個女孩是什么洪水猛獸一樣。
我呆坐在原地,不懂那些小朋友的反應為什么那么激烈。
她抬頭,看到了我,一瘸一拐地緩步走到我身旁坐下。
我看見她被泥土遮蓋的面龐其實很清秀,但眉眼中藏著不屬于這個年齡的疲倦。
她輕聲詢問道:“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兒玩?我叫陳月,月亮的月。你叫什么名字?”
陳月?跟我名字只差一個字。
我暗自驚嘆這緣分,回復道:“我叫陳星,星星的星?!?/p>
聞言后,她笑意明顯,沉寂的眸子里露出一點光亮,像湖水蕩漾。
“很好聽的名字。”
“很好聽……?可是這名字聽起來很大眾,世界上也許有很多人都叫陳星。”我抿了抿唇,又說道:
“夜空里有數不清的星星,而我是其中最不耀眼的一顆,也是沒人要的孤星。”
“不,不是這樣的。”她認真地看著我,說出的話里卻隱約帶著狡黠,笑道:
“我們都姓陳,一個是星星,一個是月亮,我們應該是一家人?!?/p>
“我的家就在對面呀,以后我會經常來找你玩。”
我愣在原地,猛然感覺到我這顆孤星,在無盡的暗夜里,好像也有了歸宿。
后來我發現,陳月每次來看我,都帶著一身的傷。
我忍不住問她,這些傷到底是怎么來的。
她沉默不語,靜靜解開手中的塑料袋,一樣一樣地拿出給我帶來的零食。
拗不過我的固執,她嘆了口氣,還是選擇慢慢跟我解釋。
在那個燥熱的夏夜里,一直叫個不停的蟬鳴聲莫名消失在我的耳旁。
萬籟俱寂,風過無痕,我的眼中只有她眼尾處被吹干的淚痕。
看著她身上新添的幾塊深紫色淤青,有那么一瞬間,我想殺了她那個生理學上的父親。
她好像看出了我的意圖,握著我的手,喃喃道:“沒事的,等長大就好了。”
這話不知道是說給我聽,還是她自己。
*
令我沒想到的是,長大之后,她居然去從事了街道規劃。
她哽咽地跟我說:“星星……我媽跳樓了,我沒有家了·……”
她說,她給新修的街道命了名,叫“流光街”,我注意到這條街,不通往孤兒院,也不通往她的那個家。
流光街的盡頭,是我和她一起租住的公寓。
我閉眼擁抱她,兒時的光影在此刻交疊,耳邊響起那道稚嫩的女聲:“你不是孤兒,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了。”
她眼淚奪眶而出,我顫抖著說道:“你有家……你有家啊,你有我,我就是你的家人?!?/p>
“陳月,我就是你的家人。”
*
她因為我,殺了那個男人。
酒瓶碎了一地,血液從他身下擴散開來。
她扶起我,冷靜地替我攏起凌亂的衣服,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慌張地說:“你快走?。∥姨婺阏J罪,算正當防衛。我是律師!你忘了嗎?!”
她的手僵了一下,隨即苦笑道:“后腦勺的創傷,怎么可能判出是你打的?!?/p>
“沒事的,星星,他……終于死了,其實,我早就想殺了他?!彼孟耖L舒了一口氣,悵然若失。
“我還是去自首吧?!?/p>
*
這天,我照常去探視她,但是我感覺她這次很奇怪,莫名對我說了很多話。
像叮囑,像·……遺言?我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因為臨走前,她眼里有淚花。
果然,我收到了她的死訊。
我根本不敢相信,于是我向來給我遞遺產協議書的律師反復確認這件事。
但見到白布下的尸體后,我眼前一花,癱倒在地,昏了過去。
我其實不知道我那時已經瘋了,有了臆想癥和精神分裂的前兆。
我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一樣,默默回到家中,出奇地安靜。
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把她留給我的遺書翻出來了,是那個律師給我的,不過我當時沒來得及看。
娟秀的字鋪排在紙上,漂亮整潔。
這封信很短,我看到結尾寫道:
“想我的時候,就去流光街走走吧。”
“星星,你要相信,時光是會流動的,月亮會在黑夜里溯洄?!?/p>
“我們終將…·在流光街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