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玄武匆匆趕到謝止淵的屋前敲響房門。
“進?!?/p>
玄武心中忐忑,跪下行禮。
“見過主上。”
“嗯?!?/p>
燭火下謝止淵依舊在批復著公文,看見來人神情沒有半分意外。
“何事要報?”
“主子,方才那名女子被押走后我又返回資料室檢查了一遍資料是否都在原處,結果發現江知州的罪證不見了?!?/p>
他低著頭惶恐道:“主子都是我不好讓人鉆了空子,您罰我吧……”
謝止淵乜了他一眼:“你和朱雀最近怎么老出紕漏,再出現一次這種情況我看你們也別干了?!?/p>
“是…”
還未等玄武舒口氣謝止淵話鋒一轉:“不過,今日本就是我故意為之,早就料到這是有人和我玩調虎離山。所以今早我便命人將罪證送到我房中?!?/p>
他拿著筆輕輕在公文上批下一字:允。
旋即笑道:“我想現下那真正的小賊應該被抓到了吧?!?/p>
暗牢內昏暗潮濕耳邊是不絕于耳的慘叫和哀嚎,謝止淵恍若未聞繼續朝里走去。越往內血腥味越重,謝止淵終于皺了皺鼻子,指著眼前的鐵門吩咐道:
“你去開門?!?/p>
“誒。”
玄武趕忙上去把刑房的門推開。
誰不知自家主上有潔癖,這門上盡是干涸的血跡,不到萬不得已謝止淵是絕對不會親自去碰的。
刑房的正中央只有一個血肉模糊的人被鐵鏈綁在十字架上低垂著頭,聽到鐵門的響動才抬頭瞇了一眼。
待看清來人后又垂著頭不動了。
謝止淵看他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氣若游絲。如若不是剛剛的抬頭他甚至快以為面前的人已經死了。
謝止淵打量了他片刻才開口道:“說罷,你是不是王守澄派來的。”
面前的人沒動。
“好,那換一個問題,你是來偷什么的,是不是和方才那女子是一伙的?”
面前的人聽到這話終于有了反應,他嘶啞地說了句什么,可謝止淵沒聽清。
他也不打算開口了,下一秒再也忍不了對方的磨蹭他勾了勾手,“給他來點水?!?/p>
玄武立馬從一旁的水缸里舀了一桶水盡數潑在那人的身上。空氣中的血腥味似乎淡了很多。
謝止淵眉頭稍稍松了片刻,看到一旁的木桌上審出的供詞他二話不說拿起來快速掃視了一遍,心中立馬便有了個譜。
“你不說便罷,那就聽我說。”
說著拿著那些供詞,卷成卷筒狀在刑房里緩慢踱步。
“你叫王十七,出自云隱閣,自小便是孤兒,偶然間被王守澄的手下薛義看中于四歲帶入云隱閣接受死士培訓至今,一直為其效力。我猜,你們應當是扮做整理的下屬來偷當年洪水案太子與貪官合伙騙錢的證據吧?!?/p>
那十字架上的男人聽到最后一句話猛地睜開雙眼死死地盯著謝止淵。
但謝止淵仿佛沒看到,繼續說著:“本來你應當是和你的同伙趁著我們防衛松懈盜走罪證的,但到手后發現不對,于是察覺暴露了打算逃走,但還是被我的人發現了。他功夫比你高便先逃了。你呢,眼看逃不掉打算服一劍封喉的毒藥但被我的人看出,及時卸掉了下巴才沒讓你得逞……”
“我再來猜猜,如若是王守澄派你們來那便做好了你們回不去的準備,所以必定沒有后援,畢竟……他現在可還不舍得徹底和我撕破臉呢。”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謝止淵突然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她一人難敵我們五人,被扔到另一個刑房伺候,現下…可能也快不行了吧。”
王十七猛地掙扎起來,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謝止淵,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你…無恥…”
謝止淵似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勾起嘴角。
“我知道你們云隱閣有一種秘法,便是男女雙休,陰陽調和方能讓雙方的內力達到最大程度的提升。”
謝止淵猛地拽住王十七的頭發逼他抬頭,與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對視,眼神中多了幾絲瘋癲。
“我無恥?那當初王守澄手下的官吏撞死那婦女的兒子時,你怎么不罵他無恥,窮人的命便不是命嗎!”
王十七聽到這番怒吼避開了謝止淵的視線。
半晌謝止淵放下拽他的手退后兩步,自嘲般地笑了笑:“呵,我倒是忘了王守澄手下的狗都沒有心,還和你費什么口舌……玄武把他放了吧,親自將他送到云隱閣的門前。”
“是主上,但…云隱閣要交代呢,該怎么答復?”
謝止淵瞇了瞇眼:“交代?他們還敢要交代那就讓他滾。”
玄武低頭稱是,默默地摸了把臉上不存在的虛汗……
----
出了暗牢玄武還一直跟在他身后,在一個轉角處謝止淵猛地停下,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還有何事?”
玄武張了張口卻躊躇不前似乎還在猶豫。
“你不說我就走了。”
謝止淵轉身就準備走人,玄武這才慌慌張張地叫住他:“主上,恕我冒昧問一句,之前那個婦人你要如何處置?”
“哦?”
謝止淵頓時來興趣了。
“你覺得該如何處置呢?”
“屬下…屬下方才聽您的話大概猜到她兒子慘死,但那些官吏把責任推給了我們金吾衛,畢竟早年間他們確實也做過很多類似的事情…”
“嗯,所以?”
“所以我覺得她應該是受其蒙蔽才來偷罪證的,不然以她的身手想必也不會以卵擊石?!?/p>
謝止淵看了他一眼,玄武察覺到他的視線不禁往回縮了縮身子。
謝止淵卻笑道:“大概理地差不多了,不過她是被云隱閣的人許諾只要找到罪證就能幫她殺了我?!?/p>
他聳了聳肩:“不過這肯定也是不可能的,王守澄那老狗想殺我還早者呢。”
突然他笑語盈盈地湊到玄武面前:“那現在可以告訴我你那么在意她干嘛?”
玄武攥緊了衣衫下擺這才抬頭與謝止淵對視:“主上,我方才就覺得此人非常熟悉,回頭想了一路這才想到她應該是我小時候領居家的洛娘?!?/p>
說到這兒他眼里流出一絲懷戀,“我小時候家里窮,洛娘家里條件比我們稍好一些,便常常接濟我們,當時她們家只有一個兒子。只是不曾想這么多年過去了,再次見面才知曉他竟死了……”
謝止淵聽罷嘆了口氣:“人世間盡是悲歡離合,看淡便好?!?/p>
“回去好好睡一覺吧,洛娘我會安排她換個身份繼續活著,她的家人我也會讓人幫襯一二?!?/p>
玄武黯淡的眼里瞬間迸出星星點點的亮光,話里盡是藏不住的雀躍:“是,主上我一定會勤加練習爭取早日為洛娘報仇!”
“嗯。”
謝止淵這次走遠了沒再回頭。
……
他穿過靜謐的長廊回到屋內后,這才后知后覺地感受到一股疲憊感如潮水般涌上來,不過聽到外面打更人的聲音,他便知道還有一個時辰便天亮了,所以也就不打算睡了。
謝止淵站起身緩緩走到桌前點亮了燭臺,看著眼前的公文卻始終看不進去。腦子里紛紛雜雜的片段不停閃爍,最終停在了茶肆里遙看珍月閣外那個風姿綽綽的身影上。
室內燭影搖曳,映在謝止淵棱角分明的臉上模糊成一團,整個人在溶溶的燭光中是少見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