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每年那個血緣上的父親會打一筆費用供她讀書生活，但陳意早就取消了銀行卡的任何通知，已經不在乎他每年給多少。

初中的時候父親出軌，母親離婚的要求之一就是不要她的撫養權，之后遠走他鄉，父親那時的生意蒸蒸日上，不在乎多養個人。

離婚后迅速組建了新家庭，陳意還是住在那套房子里，學校也還是原來的學校，繼母很年輕，對她總是小心翼翼，陳意的生活好像什么都沒變，但一切都變了。

初三的暑假，爺爺退休，讓她來鄉下玩，陳意看著繼母日益隆起的肚子，收拾東西便跟著爺爺一起回了鄉下，之后再也沒回去。

父親只是來了一趟，給爺爺一張卡，之后的每年象征性通知她回家過年。

陳意那時已經考上了市里一所重點高中，轉學手續是怎么辦的，陳意并不關心，在爺爺工作的高中讀書，陳意就騎著爺爺上班的自行車，每天兩次穿越在遍布麥田、油菜花的田野中。

那時不知道什么是自由。

母親是個要強的人，似乎把父親出軌的憤怒投射在自己身上，離婚后再也沒聯系過她。

唯一一次是在高三的某個夜自習晚歸路上，對面聲音嘈雜，她的話也斷斷續續，似是喝多了，陳意除了接電話時說了聲喂，沒再說話，直到手機里傳來啜泣聲，抬手掛了電話。

爺爺在路口昏黃的燈光下站著，接她放學，腰間上還有寫毛筆字蹭到的墨汁。

在父母那里缺失的關心，在爺爺這里似乎一切都不重要，爺爺從不勸慰她，甚至還會鼓勵他和父親作對。

大學選專業時，爺爺幾乎將打印店的紙張用盡，用箱子裝好，讓她看完再選。

還把父親給的卡拿出來告訴她，這里的存款足夠她選任何專業，對錢不要有任何負擔，那是作為父親他應該做的。

爺爺退休后無事，除了看書寫毛筆字，將門口的地收拾出來，種了一菜園的瓜果蔬菜。

陳意最喜歡夏天的菜園，彩色的番茄、頭頂小花的黃瓜、彎曲油亮的青椒、長滿絨毛的甜瓜、水嫩嫩的西葫蘆長滿菜園。

爺爺會把來不及吃的凌晨摘下來去附近的菜市場賣掉，回來的時候總會給陳意帶熱乎乎的油糕，外皮焦黃，桂花糖餡香甜撲鼻。

讀大學后，一放假就回了爺爺那，和爺爺一起整修園子，偶爾也會碰到父親和繼母帶著那個酷似父親的女兒來吃飯，陳意只當家里來了客人，情緒沒有任何起伏。

她從來不覺得這是不好的經歷，家庭的分散沒給她帶來創傷，也沒覺得不幸，反而在鄉下幾年讀書，讓她如昂首挺拔的向日葵，一路向上。

大學時陸續兼職，基本覆蓋了生活費，但每次回家爺爺總會在她想不到的地方塞一筆錢，等她上車再告訴她。專門辦了卡，將錢存起來，時時看看卡里的余額，想想爺爺偷偷藏錢的模樣，好像一切美好的事情都在發生。

段靜回來看的陳意還坐在電腦前，不太滿意的樣子。

一上午的時間動態模擬圖已經做出來了，但陳意覺得沒達到自己先要的效果。

段靜給她帶了飯，放她面前，看了一眼電腦：“吃完飯再做，歇歇腦袋?！?/p>

烤肉拌飯的香味在宿舍散開，陳意吃了一口幸福滿滿，趙夢佳去參加了另一個師兄負責的會場設計，中午不回來，兩個人在宿舍嘰里咕嚕說了會話，又想起來頭疼的組會。

期末前的最后一次組會，導師這次發的作業是案例分析，每個人隨機抽取，然后將策劃、過程、注意事項給總結出來，分析優缺點，每人十分鐘匯報時間。

但是，有時候老師會把自己沒發表的作品和往屆師兄師姐的作品混在其中，要是在組會上大言不慚，得罪的可不是一般人。

陳意抽到的是一個快閃活動，以當下熱門的女性主義結合在一起，上網搜了一下，這樣類似的活動有很多，也都熱門一時，這樣的優缺點好寫，而且那些橫幅海報的設計挺有意思，陳意把重點放在橫幅海報上，就是不知道是業內的作品，還是老師或師兄師姐的。

組會結束，老師會安排暑假實踐作業，直接去公司參與設計，算是實習機會，攢經驗用。

這個研究生讀的是連軸轉，尤其像陳意這種在外還有兼職的，幾乎大部分時間都在忙忙碌碌看資料，出策劃，畫圖。

易向把展覽一樓服裝的資料整理完，給了一個方案，但需要和二樓的展覽設計結合，問對方二樓的方案什么時候可以給答復。

易向覺得以陳意的速度，大概率效果圖先出來。

陳意正在檢查組會要用的ppt，手機亮了一下：“你把效果圖初稿發我看看，我讓對方參考一下，估計能加快一下進度?！?/p>

初稿不太滿意，但既然只是參考，陳意還是發過去了。

隨后看了眼自己的ppt，截了張圖問：“師兄知道這是誰策劃的活動嗎？最終成行了嗎？”套點內部消息總沒錯。

易向點開看了一眼，這姑娘運氣還真好，沒抽到老師的作品：“這是奧斯現在創意總監鄭坤的作品，大概兩年前，只舉辦了三場。”

陳意嘴角迅速上揚，竟然是鄭坤的，這個業界大傳奇，大學畢業就入職奧斯，三年時間便坐上了創意總監的位置，讓人嘖嘖稱奇。

“奧斯出的作品，應該是有商業贊助，但老師給刪掉了，我就偷偷問一句，商業上算成功了嗎？”

“雖然當時有些爭議，但很成功。”

陳意心里大概有了把握，著手去調整課件上的一些表述。

易向看她發過來的鞠躬表情，去翻了電腦里的文檔，自己也分析過鄭坤的作品，倒不是作業，大學的時候易向和鄭坤都可以保研，但后來鄭坤放棄了機會，畢業就直接去工作了。

易向也聽到一些風聲，眾多版本綜合，可以確認的是鄭坤和宗穎之畢業前分的手，之后宗穎之出國，鄭坤因老師內推去了奧斯。

因為在一個城市，跟老師出去開會時也見過，只是彼此寒暄，以至于后來在學校遇到宗穎之，易向一度覺得有什么被他忽略了。

把案例分析發給陳意：“僅做參考，不要外傳?！?/p>

果然，下一秒見她發過來一大串感嘆號，在提供情緒價值這塊，陳意永遠不吝嗇。

“晚上請你吃大餐！！！”

易向看著電腦前映出的笑臉，覺得自己認識陳意以來，笑得太多了。

陳意幾乎想在宿舍蹦起來，但看段靜也在做課件，捏了捏拳頭，生生忍住歡喜勁。

易向發了一個店鋪鏈接過去，是一家煲仔飯。

“晚上七點，沒做完也去吃?！?/p>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