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家三宅大房的宅院,一角陰涼處,項老爹一手搖著蒲扇,一邊愜意地端起一杯茶,并示意王逍喝茶。
“公子,這可是盧小先生親自沖泡的新春茶,京城老爺們的喝法,我老頭子平日里都不一定有這口福,也算沾了公子的光了。”
項老爹喝了一口,砸吧嘴,一副很享受的模樣。
王逍微微一笑,禮貌地喝了一口,心里有些不以為然,嘴里卻道:
“盧姑娘知書達理,茶藝精湛。”
內宅門口幾顆小腦袋縮頭縮腦地在偷聽,項老二家12歲的項祺,撲閃著一雙水靈的大眼睛,聽見王逍的話,馬上跑進屋里向正在沏茶的盧姑娘轉述。
“盧姐姐,那個人夸你知書達理,茶藝精……精……”
“茶藝精精?”盧姑娘一愣,一時沒明白。
項祺歪著腦袋想了想,搖搖頭,“不是精精,好像是“緊張”。”
盧姑娘翻了個白眼,站起身,躡手躡腳地靠近宅門邊,項祺趕緊跟上,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宅院一角,項老爹點點頭,眼里精光一閃:“原來公子孤身從海外歸來,老家是哪里?可還有親人在大明?”
王逍嘆口氣,搖搖頭:“老家?回不去了。在下從小就被師傅收養,說是在溫州城外撿到的,師傅他老人家也不知道我家在何處,就是在下的名字也是師傅取的。”
項老爹一愣,眼里露出可惜與憐憫,“那就難辦了,永嘉場有四大家,其中王姓就有李浦王家和英橋王家。”
“無所謂了,吾心歸處便是家。”
王逍心想,學校是回不去了,家也回不去了,不知道宿友、同學、老師可有人惦記她,爸媽肯定急瘋了吧,可惜自己沒辦法回去,也不知道穿越后那個時空的時間是否停頓,將來自己還能不能回去?一時間,惆悵滿懷。
項老爹輕輕地念了一句“吾心歸處便是家”,頓時眼睛一亮。
后宅門口偷聽的盧姑娘,眼里也是一亮,輕聲念道:“吾心歸處便是家。”想到自己隨張閣老來到溫州府,又來到永嘉七甲項家,一時間感同身受,竟然有幾分知音、知己的感覺。
宅院里,項老爹忍住內心激動,身子向前微傾,兩眼精光綻放,像看寶貝似的盯著王逍。
王逍嚇一跳,心道:“這老頭的眼光好嚇人,不會是個老色鬼吧?”雙手不自覺地護在胸前,忽然又想到自己已是男兒身,頓時又有些尷尬。
“公子一看就是飽讀詩書之人,令師一定是高人,可惜無緣相見。”
項老爹有些奇怪王逍的動作,眼珠轉了轉,“不過,公子既然無甚去處,不妨就住在我項家。”
王逍為了掩飾剛才的尷尬舉止,端起茶水喝了一淺口。
“怎好給項家添麻煩,我想去溫州城里看看能不能租個房子。”
項老爹一愣,搖搖頭,“那可不容易喲,公子剛從海外回到大明,恐怕既無路引,也沒有身份牌吧,而且溫州城里的房價可不便宜。”
王逍一愣,心想,差點搞忘了,這里是大明朝,自己現在還是個“黑戶”。
項老爹見王逍發愣,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搖著蒲扇笑道:
“公子不妨聽聽我的建議。”
“哦,您老說來聽聽。”
“公子不煩先留在我項家,順便教教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孫子。想謀差事,回頭我讓老二幫幫你,他在永嘉場做點小生意。”
項老爹搖著蒲扇,一副老謀深算,胸有成局的樣子。
王逍想了想,心道“也只能先這樣了,待熟悉環境后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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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宅大房附近的小樹林中,盧氏姑娘帶著項祺(12歲)、項榮(12歲)、項俊(10歲)在誦讀朱子的《小學》。
只是這三人嘴里雖跟著念誦,卻是心不在焉,眼睛時不時地瞟向池塘方向,甚至盧氏也不時地瞥上一眼。
“曲禮曰,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淸,昏定而晨省。定,安其床衽也。省,問其安否如何。”
盧氏姑娘一手拿著書冊,一手背在身后,看起來還真像位女先生。
三個小子跟著她一起念道:“曲禮曰,凡為人子之禮……”
池塘邊,王逍和項老爹兩人坐在小凳子上釣魚,王逍雖然手里握著釣竿,心里卻在想著如何立足大明朝的事。
項老爹同樣心不在焉,不時地打量幾眼王逍以及他始終放在身邊的怪異背包。
“公子這個包很是新穎,是海外帶回來的嗎?”項老爹終究沒忍住,開口詢問起來。
王逍聞聲,隨口應道:“哦,是的。”
“難怪公子這么寶貝,釣魚都帶在身邊。”項老爹捋了一把白須,一副果然如此的眼神。
“哦,是習慣了。”王逍依舊是隨口說了一句。
“公子見過大房的項璋、項瑞,除了二房的項哲跟老二在永嘉場茶坊里幫忙,項祺和三房的項榮、項俊都在跟著盧小先生讀書,公子覺得他們幾人怎樣?”
項老爹笑瞇瞇地問起王逍對他項家幾房后輩的觀感。
這時,恰好傳來樹林里幾個小子的讀書聲:
“出必告,反必面。告與面同。反言面者,從外來。宜知親之顏色安否。所游必有常,所習必有業。”
王逍隨口答道:“都挺好的。”心里卻想著什么時候去溫州府城看看。
項老爹卻是眼睛一亮,“那公子可否也教教他們?”
“啊?”王逍反應過來,“不是有盧姑娘教嗎?”
“盧小先生當然也不錯,但公子孤身從海外回來,非大勇大智者無法為之,公子學識不凡,見識淵博。”
項老爹點點頭,感嘆道:“我項家世代為農,只有大宅房的項喬師從過張閣老,我這三宅房還是因為老頭子我當初娶了張閣老同宗的一個妹妹,才厚著臉皮才請來了盧小先生。”
王逍“哦”了一聲,心想恐怕是人家當上閣老后,不好意思有你這樣沒文化的親戚,才派來文化人改造你項家后輩血脈。
項老爹丟開釣竿,起身對著王逍彎腰拱手。
“還請公子能看在我老頭子一把年紀上,能教導我房下幾個不成器的小子。”
王逍趕緊起身扶起對方,“可是,我沒有教過學生啊。”心道,“我自己大學還沒畢業呢。”
“公子想怎么教都行,不聽話就拿戒尺責罰。”項老爹一副我就認定你了的樣子。
王逍急道:“這怎么行?”
這時,項九爺家之前兩個落水被救的小子項小山(12歲)提著一籃子雞蛋,項小塘(10歲)抱著一只老母雞忐忑地走了過來。
樹林里原本就心不在焉的幾個小子,立刻丟下盧姑娘,跑過來看熱鬧。
項小山扭扭咧咧地帶著弟弟走到王逍跟前,“先生,我爹要干活,我娘讓我過來感謝先生的救命之恩。”
項小山先將自己手里的籃子放在地上,然后接過弟弟懷里的老母雞就要塞給王逍。
“哎呀,我又不坐月子,老母雞你抱回去下蛋,雞蛋……嗯,我拿三個好了,算你們謝過了。”
王逍沒有接老母雞,隨手從籃子里拿了三個雞蛋放地上。
聽見王逍說“不坐月子”,跟著過來的盧氏姑娘噗呲一笑,趕緊捂住嘴,項祺、項榮、項俊也都嘿嘿怪笑。
項小山抱著老母雞,有些緊張地道:“我娘說讓我們拜先生為師。”
項老爹站在一邊撫摸著胡須,原本還覺得老九家的不錯,懂事,沒給項家丟臉,知道感恩,聽見項小山的話,頓時臉色一變,不高興地板起臉道:
“是不是你爹的主意?那這是謝恩禮還是拜師禮?真是不爭氣的東西,見到便宜就想占。”
項小塘弱弱地道:“娘說,三爺家有了女先生,又要搶男先生……”
項小山趕緊伸出一只手拉了他一下,懷里的老母雞頓時撲飛了出去,還差點打翻籃子里的雞蛋。
“哎呀,不好,雞飛了,弟弟快抓雞。”
項小山大叫一聲就去追正在得意逃生的老母雞,項小塘也跟著追了過去。
項祺、項榮、項俊哈哈大笑,跟著跑過去看熱鬧。
盧氏姑娘捂著嘴,轉過身偷笑,肩膀一聳一聳的。
項老爹臉色又一變,“好個老九家的婆娘。”
幾個小子撒歡地追雞,村里又傳來狗叫聲。
王逍嘴角抽搐,一時也有些目瞪口呆。
“雞飛蛋打?雞飛狗跳?我成唐僧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