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艮格忒，你瘋了嗎？你打破合約，囚禁……”

話音未落，冰冷的利刃已割開脆弱的脖頸。頭身分離，滾燙粘稠的液體飛濺到阿瑞斯慘白的臉上，鮮血如泉般噴涌而出，不可遏制。

“吵死了，這里還輪不到雜碎開口。”尼爾撇嘴翻了個白眼，用手帕擦掉劍上骯臟的血漬。

大殿頓時一片死寂，剛才的咒罵聲隨著頭顱從高臺滾落而遏制。

阿瑞斯被衛(wèi)兵壓著雙臂，半跪在地上。手腳被鎖鏈磨損，沾染上濃厚的血腥味。背后猙獰的傷痕再度撕裂，透過殘破的布料，暈出大片血跡。

血液透過黑色的布料從了嘴角流出，金色的眸子顫動著，死死瞪著高臺上的主謀。

一聲譏諷的冷笑過后，翹腿倚在王座之上的少年終于睜開雙眸。

紅發(fā)高束，年輕的臉上寫滿了統(tǒng)治者的狠戾與毒辣。罕見的陽光透過五彩玻璃打在他的側(cè)臉上，右耳的淺金耳墜發(fā)出圣潔的光輝。

在古語中，伊賽斯是希望的意思。

真是人如其名，那雙血紅的雙眸，就像是破曉時分，沖破黑暗的太陽。

不過此刻在阿瑞斯眼里，眼前這個款步走來的少年帝王，無疑是從煉獄里逃脫的惡魔。

“消息已經(jīng)放出三天了，為什么弗洛卡還沒有把東西送來？”冰冷陰鷙的目光從地上的尸體轉(zhuǎn)向阿瑞斯，伊賽斯揪住他的頭發(fā)，猛然將他拖起。

弗洛卡正是坎貝爾現(xiàn)在的王，也是阿瑞斯的父親。

他是歌姬所誕下的孩子，在坎貝爾也從不被重視，老國王甚至不記得他的名字。

當(dāng)年他為了獲得王位，斬殺了所有反對他王位正統(tǒng)性的謀士，以及他所有的兄弟姐妹。

尼爾嘖了一聲，笑著陰陽道：“還真是冷血啊……”

“哎呀，可能是因為弗洛卡子嗣太多，正好我們抓了個不中用的吧！”

阿瑞斯對所有的嘲弄置若罔聞，疼痛迫使他眉頭緊皺，嘴里發(fā)出微弱的喘息聲。粘稠的血液再度從額角流出，模糊的視線，讓他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左眼。

盡管如此狼狽，阿瑞斯的腰身卻從未有一刻彎曲過。

冰冷修長的手指“貼心”地拭去阿瑞斯眼角的血跡，伊賽斯嗤笑道：“怎么，難道你這個坎貝爾王子還比不過一枚戒指嗎？”

“還是說，在弗洛卡眼里，你真的不值？”

阿瑞斯看著他，不禁感到一絲毛骨悚然。

明明是在笑，為什么恨會這么明顯？

“那枚戒指本就屬于洛施林，物歸原主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嗎？”

五百年前，精靈族內(nèi)部政見紛爭不斷，卡塞大陸分裂出兩個部族。以百伽崖為界，兩個部族首領(lǐng)建立了不同的王國—戰(zhàn)爭之洛施林，和平之坎貝爾。

兩百年前，互不侵犯條約被坎貝爾的一個精靈打破。而今天，這項沒有實質(zhì)的一紙合約，被洛施林徹底撕碎。

“你還要在那里偷看多久？”

霎那間，一團暗紅色的火焰自伊賽斯腳下騰起，沿著地面朝大殿門口沖擊過去。在一聲刺耳的爆破聲之后，一位少女埋著頭從大殿門側(cè)緩緩走出來。

“我不是告訴過你，這種場合不要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范圍內(nèi)嗎？”

伊佐伽抬頭對上伊賽斯沒有絲毫耐心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別開了頭。背著的手緊握著，指尖深深陷入掌心里，像是要掐出血來。

阿瑞斯不動聲色地觀察著。

“我只是想來通知你，坎貝爾的使臣……”

聽到此話，伊賽斯面無表情，甚至沒有給她一個多余的眼神，徑直朝門外走去。

在與伊佐伽擦肩而過時，伊賽斯冷然提醒道：“這是最后一次，別再來煩我。”

冰冷的話語刺痛伊佐伽的內(nèi)心，她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待到伊賽斯走遠(yuǎn)后，才轉(zhuǎn)過頭去，呢喃道：

“對不起，哥哥。”

伊佐伽無聲地嘆息著，眼里卻沒有任何波瀾。

似乎這一切，她早就習(xí)以為常了。

這幾百年來，他們每一次相見，似乎都以伊賽斯的“別煩我”和那決絕的背影告終。

坎貝爾的精靈個個聽覺靈敏，伊佐伽低聲的話語早已盡數(shù)傳入阿瑞斯耳中。

眼前少女左耳的耳飾和伊賽斯的一模一樣。毫無疑問，她就是洛施林的公主，伊賽斯·萊艮格忒唯一的妹妹—

伊佐伽·萊艮格忒。

不過，洛施林皇室一直以紅瞳為象征，為什么她的眼睛，會是湖綠色？

要知道，綠色的眼睛，在卡塞大陸上被稱作是惡魔的化身。

察覺到阿瑞斯窺探的視線，一旁的尼爾一腳踹在了阿瑞斯的腹部，罵罵咧咧道：“誰允許你這么看公主的？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胳膊被一只微涼的手抓住，尼爾心里一驚，近在咫尺的腳猛然頓住。

伊佐伽垂著眼，晦暗的眸子里似乎夾雜著不同尋常的情感。

“尼爾，別再打他了。”

伊佐伽看了一眼阿瑞斯，手中一頓，似乎有一瞬的愕然。尼爾敏銳地察覺到伊佐伽的反應(yīng)，他轉(zhuǎn)頭看過去。

纖長的睫毛擋住了伊佐伽的眼睛，投下小片陰影，尼爾并未看清她現(xiàn)在的眼神。

“他快不行了。”伊佐伽道。

“算你小子好運，今天放你一馬。”尼爾并沒有深究，他不服似地冷哼一聲，吩咐手下把阿瑞斯關(guān)進地牢。

看伊佐伽和伊賽斯這樣，尼爾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伊佐伽和伊賽斯已經(jīng)幾年沒有見面了。沒想到，這次見面，他們同樣以與從前別無二致的局面告終。

他用力繞了繞頭，想從暫時短路的腦海里找出一些安慰的話語。可話到嘴邊，他竟說不出一個字。

正當(dāng)尼爾懊惱自己的無用時，伊佐伽自然道：“尼爾，我知道你想對我說什么。放心，我并沒有難過。”

“殿下……”尼爾啞口無言。

“是我不好，又打擾他了。”伊佐伽笑了笑。

這個笑容包含了太多無奈與心酸，像是自嘲，又像是無助。

“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伊佐伽說完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好，殿下。”尼爾默默地站在原地，等到再也看不見伊佐伽的身影時，才跨步離去。

濃厚的血腥味慢慢消散，宮殿里的所有再次陷入黑暗之中，唯有壁畫上憐憫眾生的圣女，依舊微笑著俯瞰著一切。

尼爾心里總覺得，伊賽斯還是愛伊佐伽的。但為什么這么做，他無從得知。

其實，很久很久以前，伊佐伽和伊賽斯的關(guān)系并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形同陌路。

尼爾躺在床上回顧著從小到大的種種經(jīng)歷。想了很久，都沒能明白，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似乎一切都情有可原，又似乎一切都太過于殘忍。

尼爾看向天空，今晚星星出來了。

以前他們?nèi)齻€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躲開衛(wèi)兵，去皇宮最高的地方躺著數(shù)星星。

尼爾的手中緊緊握著一條老舊的手鏈，這是當(dāng)年伊佐伽用蘭嶼草親手編織的，說是可以消除惡靈，帶來福澤。

他一條，伊賽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