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火要滅了。”

不知是誰的一聲慌張的叫喊驚碎了我的好夢。依舊混沌的腦袋讓我如今無法思考。我試著將上半身抬起，便覺渾身一股涼意直竄頭頂，冷的我打了個寒顫。

那股冰涼又順著面頰一路向下鉆入我的脖頸，衣領(lǐng)，繼而腹部的皮囊，我抖抖身子，總算睜開了眼睛。

灰蒙蒙的天不知是塵是霧，沉沉的壓在枯樹的脊梁上，直將它的頭狠狠踩低幾寸。人影晃動，似真似幻。

頭因昏沉而疼得厲害，我還不及弄清此時的情況，肩上就被人狠狠拍了一下。

“坐著發(fā)什么呆，小爺我他媽都在干活，少裝傻充愣。”

“說話便說話，打人算個什么道理。”

我的肩被人環(huán)住。

“我這是打她嗎？也是，服務(wù)員能有什么規(guī)矩？”

“呸，狗娘養(yǎng)的。自己跟自己拜把子還擺拜起勁了。再罵一句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混

賬東西。”

“你敢罵我！”

“罵的就是你這種嘴臭的東西。”

頭沒有醒來時那般疼了，可那冰涼仍不斷的從頭頂，脖頸一路灌進(jìn)來。我仰頭，一片嬰兒小指大的葉正躬身。“啪”的一聲，水便正中眉心。

天，下雨了。

我眨眨眼，然后站起身。火爐旁，陳姝彤和張齊文武正舉著救生衣，火在衣服下方升騰降落，被斜飄的雨水一寸寸壓下去，滋滋作響。磊叔則慌張的向火堆中添著枯松枝。春姨已經(jīng)松開我的肩膀。我抖落身上半濕的泥土，抬步向火爐旁跑去。

“快些，小千。把這些木條支起來，衣服搭在上面。”春姨催促著。我不敢猶豫，隨手撿起地上的石頭，俯身挖起來。

冰冷的風(fēng)似乎也愛上了這場凄涼的狂歡，叫囂著，在光禿禿的樹干間高傲的穿梭，將眾人的衣服絞的“呼啦啦”作響。寒冷的天一點(diǎn)點(diǎn)奪走我手上的溫度，僵硬的四肢讓我的行動愈發(fā)困難與疼痛起來。

雨更大了，松枝燃燒的速度也愈發(fā)快起來。只怕停頓一秒，那火便會歇下，再也醒不來。

“快些快些，雨下大就麻煩了。重新生火至少要挨凍幾個小時。”張齊文武急的直跺腳。抑或是太冷了。

“少嚷嚷，舉件衣服累著你了。要不是今早你守火，這樁好事還輪不著讓你搶到。欺負(fù)我們晚起，得了便宜還賣乖。”不知是楊韋一和春姨吵的多了，還是他自認(rèn)春姨罵人很有一套架式，便私自拜了個師。剛才這番話，若不是我自知春姨與張齊文武間沒什么不和，我定會以為是春姨發(fā)了脾氣的。

胡思亂想間，我已鑿好了兩個小坑。春姨握著撿回來的木條——這時我暗自慶幸一番它們還沒有被當(dāng)作燃料燒掉——抵在那坑中，又用兩掌向下一捻一摁，將它立住。我便又忙把撇在一邊的土攏過來，欲要把整個人塞進(jìn)土里似的，又壓又踩。

“喂，小千，你和我換一下行嗎，我胳膊酸的厲害，實(shí)在舉不動了。”張齊文武扭頭沖我喊到。我有些費(fèi)力的撐著雙膝直起身子。

“行，您一定壓實(shí)些，待會還要乘衣服的重量。”我點(diǎn)點(diǎn)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不知是汗是雨。

張齊文武見我同意的干脆，立刻揚(yáng)起笑臉，哈哈笑道：“小姑娘就是干脆，春姨，你這個朋友也很與我合得來呢。”

我抿了抿嘴，頗有些手足無措。我一向是不太擅長與人打交道的，當(dāng)下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得笑了笑。

陳姝彤見我過來，也高興了幾分。“小千，待水蓄的多了，把衣服往左邊傾一下，但小心不要澆在火上。

“好。”

自那次幫助后，我心里便一直有著和她交朋友的愿望。如今得了空，我便開始絞盡腦汁尋著春姨平時在船上講給我聽的笑話或是故事，想與她多說上幾句。還不及我想出些有意思的事，陳姝彤便問道：“小千，你可以給我講講你在船上的故事嗎？我還從未聽你提起過。我每天都是表演，沒什么新鮮事可以說予你聽。”

“小千在船上那可是好的沒法說的孩子。就是內(nèi)向，每天只和船上的客人說上幾句客套話。”春姨卻接過話頭，滔滔不絕的說起來。但她這話著實(shí)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干應(yīng)兩聲。這便又引得她打趣道：“你看，我說她她倒不樂意了。那咱說點(diǎn)別的。小彤，我昨兒夢到我那表侄女了。比你年紀(jì)大點(diǎn)。可這一夢不打緊，倒是讓我越發(fā)覺得你和我那表侄女長得特別像，尤其是鼻子。”

“是嗎？我爸爸和我說我這種鼻子除了我和我媽媽外他幾乎就沒見過別人有。”

“嘿，你們娘倆在你爸心里多特殊，我二舅還老說他那小兒子有富貴相，我瞧可不是那么回事。”

春姨這番話把陳姝彤逗的笑彎了腰。若不是顧及衣服中尚乘有水，恐怕她已經(jīng)伏倒在地了。

“小千，小彤，把救生衣的帶子綁住。”

說話間，春姨和張齊文武已經(jīng)將剩余的兩個坑掘好了。

張齊文武將手中救生衣的帶子遞給我，我急忙接過，死死打了一個結(jié)。對面的陳姝彤也忙活起來。

不多時，用六人救生衣拼接成的頂棚便搭建起來。雖仍有大大小小的窟窿，但至少比露天淋雨要好受許多。

“進(jìn)去吧，進(jìn)去吧。”張齊文武張羅道。于是一個小小的千瘡百孔的屋檐下，不論身份地位，不論男女老少，六個人緊緊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