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氏趕來的時候，姜青禾早已在房間淺淺歇息著，她聽見了溫氏的腳步聲，立馬清醒了過來。

她就是這樣，從不敢深睡，她聽覺靈敏，稍有風吹草動，她就能立刻清醒過來。她看見溫氏風塵仆仆地走來，立馬起身去迎接。

“青兒，可是嚇壞了。”溫氏溫柔地幫她理了理鬢角的碎發，有些心疼地看著面前的姜青禾，仿佛在疼愛著自己的孩子。

姜青禾握著她的手，笑道：“母親，我無礙的，謝母親掛念。”

她拉著溫氏，同她說了蕭棄入學一事，溫氏倒只同情著這蕭棄的身世，但凡涉及到國家政事，溫氏也不敢去管。

姜青禾在心里嘆息著，倒是個老實本分的夫婦人，可偏偏這老實本分早晚害了她。

如今姜青禾提出了讓蕭棄入學，他自然是以大夫人的名義所出，若是溫氏不能有所持，恐怕蕭棄入學也是徒勞。

姜青禾看向溫氏，認真道：“母親，可想讓父親待你如初？”

此話一出，溫氏不由愣了愣神：待她如初，那是什么樣的呢？

早年，溫淺十八歲的時候，便嫁與了姜清衍做妻，他們二人情投意合恩愛非常，過了幾年，溫淺無所出，姜老夫人也逐漸開始心生不滿，逼著姜清衍納妾。姜清衍執意不肯，他便與姜老夫人大吵一場，從此老夫人便落下了病根。溫淺聽說此事后心懷愧疚，便開始向姜清衍吐露自己愿與她人共侍一夫，這便將他心中最后的堅持都給抹滅。因而，他開始疏遠溫淺，正是這時被那蘇靈薇占了空子，她入府成為二夫人后，姜清衍便夜夜在她房中留宿，直至她生下了孩子。

她看著姜清衍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是極好的，她委屈點也無事。

可是今日姜青禾卻不知為何會這么問她，她雖是想，可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溫氏的話語中多半是苦澀和無奈。

姜青禾當然知道溫氏在顧慮什么，如今蘇靈薇才是名義上的姜家主母，想要讓一切回到正軌，恐怕不太可能。姜青禾雖不曾接觸過如何討男子歡心，但她了解姜清衍跟溫氏的鴻溝如何消解，況且，姜清衍如今需要的也不是只知討男子歡心的女人，他需要的是對他有用的女人，比如蘇靈薇，她給他生了孩子，還討得姜老夫人歡喜，主持著姜府上下的事。

需要喚醒昔日的情誼，確實為難。可若是讓他知曉，溫氏比那蘇靈薇更勝一籌呢？便是孩子，也能安排在溫氏的名下，讓她重新做回掌家主母。

“正妻之寵、主母之位，這一切原本就是您的，我有法子讓父親回心轉意。母親，您信我。”

溫氏抬眸看向姜青禾，她眼神真摯，似有十足的把握，不像是在說笑。

“只有您拿回本該屬于您的一切，青禾與蕭棄愿入您的名下，一同認您做母親。屆時，我保證，我們只會讓姜太尉府如虎添翼。“

這溫氏怎知，姜青禾是玄辰國南宮皇后之女，而蕭棄是北羽國蕭帝之子，一個是逆境翔鳳，一個是深潭騰龍，她雖無一兒一女，可認的這兩個孩子，卻非尋常人。

溫氏心中動容，盯著姜青禾問道：“你想我怎么做？”

“母親不用做太多，從今日起，您不要再穿金戴銀了，身上所有的首飾都必須摘得一干二凈，穿著的衣裳也需簡素，明日我同蕭棄入學之時，你便以太尉府的名義在城中施粥，不必多言，百姓自有定奪。”

溫氏走后，她身邊的李媽媽問道：“夫人果真要同青禾姑娘所說的那樣做嗎？”

溫氏沉思了一會，似下定了決心：“我信她。”

次日，便是一同入學的日子。

姜青禾起得早，本想去喊蕭棄，誰知他早已候在院中。

蕭棄洗漱干凈稍作打扮了一番，看上去倒和昨日判若兩人。

他眉毛修長，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深邃卻空洞，里面只有無盡的冷漠。他的臉龐線條分明，顯得硬朗而英俊，透著一股子雕塑般的凌厲之色。一身玄色長袍，精密大氣的滾邊金色刺繡，輕厚柔軟的布料，那衣袂仿佛能夠無風自動，給他偏偏增了幾分少年意氣的神采。他身材高挑，光影婆娑，映照在他的身上，泛起金燦燦的光。

“哥哥真是好看。”姜青禾似在欣賞一副絕世畫作，眼中盡是歡喜。

蕭棄聞聲，這才轉頭看向姜青禾。

姜青禾穿的是月牙色的衣裳，外頭搭了件做工精致小巧的外袍，顯得她有種少女般的稚氣。她本就生得極好看，若是年齡再長點，怕是要與月宮中的嫦娥相媲美了。

“哥哥怎么不夸我，妹妹這模樣入不了哥哥的眼嗎？”姜青禾不知羞地打趣道，勾起了唇角。

若是南宮淑看見女兒這般調戲十八歲的少年，怕是氣得得說上一句，和她爹一個樣。

蕭棄聞言并未作聲，慢慢走近她，兩人間的距離在頃刻拉近。他個子極高，姜青禾整個人都被攏在他陰影之下，而蕭棄微微俯身，細長的睫毛下映著一層層密密的影，琥珀色的眼眸更是顯得深邃而迷人。

蕭棄挑眉，目光從她的額頭落至她的唇上，姜青禾也是一愣，她還未曾有與男子如此近在咫尺的距離。他的五官精致英氣，帶著審判與冷酷，他微微勾唇，神情曖昧，他隨即又飛快地往姜青禾頸脖之下掃視了一眼，帶著點玩味道：“嗯，確實入不了。”

姜青禾順著他的眼神看去，便很快意會了他的意思，好一個登徒子！

她忍住了想掐死他的沖動，面上還是保持著鎮定，她微微一笑，淡淡道：“入不了便入不了吧，我又不是什么國色天香。”

姜青禾往后退了一步，拉開了與他的距離，這時夕顏和霓兒都來尋他們去用早膳，姜青禾應下離去。

蕭棄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嘴角便立馬壓了下來，眼神變得陰戾。

今日入學，姜氏兄妹一道，姜青禾與蕭棄一道。

后者二人很快便吸引了眾人，仿佛他們身上有著與生俱來的尊貴氣息，不得不令人高看。可偏偏他們的身份卻是最低微的。

今日顧云翰見到了姜青禾，仿佛耗子見到貓般，一刻都不敢看向她，更別說起哄了。眾人見顧云翰沒說什么，自是一言不發。

蕭棄被安排在了上位，最靠近祭酒的那一個座位，姜青禾一眼便看到了他。

今日陽光明媚，姜青禾的桌上落下了大片的陽光，有些刺眼，她索性朝窗外看去，幽幽小溪，白色殘雪，竟讓她看得入了迷。

京城內一處街巷，溫氏正帶著丫鬟一道施粥，引得全城百姓都去那排著長長的隊伍，無不夸贊那太尉夫人人美心善，為兩國邦交獻出綿薄之力。

見溫氏穿著樸素，又想到這姜太尉寵妾滅妻，隨即紛紛嚼起了口舌，道溫氏好人命苦，譴蘇氏鳩占鵲巢。這些絡繹不絕的言語很快便傳到了姜清衍的耳朵里。

姜清衍是何人，有著利處怎不會順著桿往上爬，他遂下了公，立即前去溫氏的地方。

溫氏穿著樸素，發髻上只戴著一直桃木簪。姜清衍認得這只桃木簪，那是他們剛成婚時，兩人便去寺廟里結緣，求來這只桃木簪，若非今日溫氏戴著，他早就忘記了。

他看著正在施粥的婦人，忽然想到曾經剛成婚時，她也是這般樂善好施，他喜歡她的善良，喜歡她愛得純粹，更喜歡她的懂事貼心，不知什么時候開始，這些在他眼中變成了愚蠢，變成了無用，變成了無知。

本不該是這樣的，如果當時，溫氏能懷上孩子，他或許不會娶二房，更不會冷落她。

不知不覺，姜清衍正回憶著，一滴熱淚從他的眼眶里緩緩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