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舅舅虐貓。

我記得很清楚。

那是一個連落葉都很好看的秋天，祖母和媽媽撿回來一只小貓，外邊在下雨，她們兩個人濕漉漉的，在大衣之間，我看到了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蜷縮在里面。我看到的時候心怦怦跳，盡管奶奶原先養過一只貓，但是我完全沒有印象了，因為那只貓咪在我出生后不久就死掉了，奶奶再也沒有養過貓。

那一天，我以為我會得帶這只小貓，真的，我對于這只小貓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喜愛，我迫不及待地抱住了這只小貓，她真軟啊，我甚至以為我會傷害到她。她蜷縮在我的懷里，白色的毛巾裹著它，我輕輕將小貓的水珠都擦干，祖母和媽媽都淋了雨，她倆都應該立刻去沖個澡，但是祖母讓媽媽留下來陪我一起照顧小貓，我以為媽媽會和我一起照顧她，但是當我抬頭去看媽媽的時候，卻發現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舅舅身上。

萊昂舅舅坐在客廳的那一頭，他倚靠在藍色沙發上，那個時候他還留著一頭齊肩的長發，他用一種難以捉摸的表情看著這邊，我注意到萊昂舅舅也是一頭濕漉漉的，他的肩膀和后背都因為雨水變成了深色的，他的打扮一向很精致，但是當時卻亂糟糟的，我記不得他當時穿的是什么了，但他的鞋子滿是泥土，我一直都很喜歡他的那雙鞋。

媽媽盯著他，他不為所動，我覺得這沒什么，我就抱起小貓離開了，我要去找吹風機把貓咪烘干。它在我的懷里蜷縮著，乳黃色的毛看上去很乖巧，當我把小貓弄干以后，我才發現貓咪的爪子和尾巴上還有兩塊棕色的斑紋。

我愛她，我要把她當成我的女兒或者妹妹，我已經開始憧憬和貓一起的生活了，我們會過的很開心，我會在她還不能吃飯的時候給她喂奶，我還可以跟她一起玩耍，我們的院子很大，我可以給她喝一點點酒，我自己釀造好的給她喝，我已經能夠想像到她醉醺醺地在我眼前亂撞的樣子了，那樣一定很可愛，我的祖母和媽媽，還有舅舅都說我不可以喝酒，我想讓貓咪幫我嘗嘗。

我打算叫她尤麗，我把布娃娃的名字讓給了她，我知道這樣尤麗會不開心，但是新尤麗會比老尤麗有趣的多。

然后聽到了媽媽和舅舅的爭吵，我趕緊把尤麗放在洗手臺上，我跑下去張望他們，他們吵架總是很有意思，我每次都會被弄笑，當我發出咯咯的笑聲時，我發現他們看到了我，我趕緊低頭告訴尤麗：“你看，他們在吵架，不過不用擔心，尤麗，他們的關系很好，不出一會兒就會和好了！”然后我意識到尤麗不在我的懷里。我震驚地看著眼前，我當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尤麗被我放在了洗手臺上。

“利維亞！貓在哪！”萊昂舅舅一下子跳起來，盡管他還是那么優雅，但是他真的好恐怖，我被嚇到了，我一下子哭了出來，我隱約記得我說我把貓忘了。

接下來，我只記得看見舅舅沖到了我旁邊，我以為他要安慰我，就伸出了手，他猶豫了然后把我抱起來，急忙往浴室跑，他不停的問我在哪一間浴室，我說我不記得了，他就帶著我在最常用的幾個洗手間里找尤麗。

最后我們在二樓的一間客房里找到了放在洗手池上的小貓，她被纏在毛巾里，正是因為這舉動救了她的命，因為尤麗當時距離洗手臺邊緣只有幾厘米了。

媽媽追上來的時候，非常嚴厲地審視著舅舅，而舅舅也很冷漠地看著她，媽媽最后說把貓交給我吧，我去給它安個家。舅舅把貓送了出去，然而我有點生氣，我大聲說這是我的貓，是我的，我來給她安家，而且，她有名字，她叫尤麗！

我真的關心極了這只貓！

“你這個騙子！你滿口甜言蜜語，你把自己夸上了天！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不，我不會！如果貝拉和你一起，遲早一天她會和尤麗一個下場！”利維亞像是忽然看到了端倪，她的舅舅眼里竟然有一絲猖狂和奸詐，她斷定舅舅剛剛所說的一切都是在騙自己，在他的陳述當中，根本就沒有一點說自己不好的地方，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貝拉身上，而他則是對于自己的所做所為一語帶過，利維亞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是她的語氣看上去可沒有那么滿不在乎，她站起身來在茶幾旁邊打圈，最后她好像是終于控制不住爆發了，這一切都是因為萊昂納多！萊昂納多一個眼神就可以激怒自己，利維亞也因此感到憤怒，她開始變本加厲地訓斥舅舅，“你做了不好的事情，就像是很久以前你對待尤麗那樣！”

“你借著我不能照顧尤麗的名義滿足自己的私欲，你那么殘忍的把尤麗囚禁在自己的屋子里，你怎么可以這樣？你明明知道尤麗是需要關心的！而現在……”

“天啊，關心！”萊昂納多無奈的笑了笑，他看上就好像是在看一個孩子玩鬧，他的眼神讓利維亞更加惱怒了。

“沒錯！聽我說完！你現在……而現在你把貝拉當成了尤麗！你想要借著保護貝拉的名義來滿足自己的私欲！”利維亞強迫自己冷靜地分析，但是她看上去手舞足蹈，她和平時的冷靜的利維亞大相徑庭，“你以為這是在保護她嗎？不——你這是在過度地變相地壓迫一個自由的靈魂！”

“你說的不錯，我當時在保護尤麗，我現在也在保護貝拉……”萊昂看上去有點氣急敗壞，因為他被戳穿了，但是利維亞的分析并不是完全對的，這又讓他感到可笑，“你難道不想承認嗎？究竟是什么將尤麗帶到了我的囚籠里！現在又是什么把貝拉帶到了我的身邊？”

利維亞啞口無言，她知道真相，事實上，是她一直以來逃避的真相。

看到利維亞被自己戳穿了心思，萊昂納多乘勝追擊。

“我看你是不記得了……利維亞……”萊昂納多捏了捏眼皮，然后抬起頭來，他冷靜的看著利維亞，“坐下！我希望你還記得我教你的修養，想要談判？想要保護你的朋友？那就現在坐下！好好和我談談！”他的口吻帶著威嚴，以及一種鎮壓，這些是來自本能與時間在身上留下來的莫名存在。

利維亞敗下陣來，她靜靜坐回了沙發上。

火光乍現，萊昂納多重新點上一支煙，他深深呼出一口氣。

“你真的不記得那只貓的下場嗎？”他戲謔地開口。

萊昂舅舅的香煙輕輕往下點了點，一星渣滓落到他的褲子上，利維亞仿佛陷入了沉思。

這是我們正經談判的時刻，如果我可以的話，就可以彌補我對于貝拉的傷害，但如果不行，那么我就更加無法阻止舅舅的罪孽的念頭。

我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但是怎么樣才能讓舅舅從占上風到愿意悔過呢，我原先準備好的威脅現在是否還有用呢？

空氣中只有一陣淡淡的煙味在飄動。

最終利維亞抬起了頭。

“尤麗一直是我喜歡的玩偶，之所以給那只貓取這個名字，大概是因為她在我眼里就像是一個玩具。我當時的做法確實不對，我不應該給尤麗喝酒，我不應該因為自己想看什么而去傷害別的生靈，我當時一開始并不能明白為什么貓不能喝酒，但是我后來知道了，我對于自己對尤麗的傷害感到愧疚，就是因為當時的我還沒有發現自己的錯誤，這是因為我的任性與賭氣，導致了你過度保護尤麗。這就是我所有的錯誤！”

“而關于貝拉的事！我從不覺得是自己錯了！我不會再為了把貝拉推到你的身邊而內疚！”利維亞提高了聲音，大聲為自己辯駁，“你不能因為這件事與尤麗相仿，就認為我需要自責，恰恰相反，應該自責的人是你！把貝拉囚禁起來的人是你！對她造成傷害的人也是你！”

“這都是你的錯！”

“當然了，貝拉也不一定做的有多么正確！”利維亞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她把地上的軟墊一腳踢出去，然后抱怨著看向坐在沙發上的萊昂納多，他沒有抬頭，但是很明顯他看上去不再那么自然，“貝拉，她是一個有點問題的人沒有錯！如果按照你說的，她玩弄了你的心，那么你也應該原諒她！為什么，因為貝拉她是在糾結，你應該等她做好準備。你很生氣，和沒有錯，換做是我我也很生氣，但是貝拉不行，你不能對她生氣，因為這就是她的意愿，她有資格隨時隨刻拒絕或者迎合你，態度的改變并不能代表什么，你們甚至都沒有確認關系！”

“貝拉是我的朋友，我自然應該偏袒她，但是你是我的舅舅，我是不是也應該替你說兩句？不！你是我的舅舅，你是個大人，你應該比貝拉更成熟，你的聰明都用到了哪里？用到了怎么去囚禁一個無辜的女孩，用到了想方設法讓她放松心情然后迅速抓捕她？你怎么敢這么做？！”

利維亞向前跨了一大步，她已經來到了萊昂舅舅的跟前，他還是沒有抬頭，靜靜地抽著煙，但是利維亞看到了，他拿著煙的手略微有一些顫抖。利維亞輕輕笑了。

“我現在已經把貝拉帶走了，你不會知道在哪里，因為她被我藏的很好，她不會去你給她找的公寓或者接受你幫她謀劃的職業邀請，她會和我一起，我們住的不遠，我會隨時監視你，你不敢怎么樣，而且你也不知道我在城里住哪兒?！?/p>

利維亞回到了萊昂納多的對面，然后靜靜坐了下來，他們相互平視著對方，萊昂納多知道，利維亞是想要和自己談條件了，他掐滅了煙，然后往后仰了仰身子。

利維亞審視著萊昂納多的眼睛：“我有監控和證據，我還發現了貝拉留給我的紙條，昨天半夜我其實已經悄悄回來了，我去了貝拉原先的房間，我去了車庫，我去了你的書房，我偷到了鑰匙，我打開了你的柜子，然后發現了最近的收據，而且，還有你的畫室······我看到了那張畫，我去請人修復了······”

聽到畫室的那一瞬間，萊昂納多憤怒了，他的眉頭狠狠皺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利維亞。

“我很抱歉。”利維亞眼神閃躲，然后緊張地補充了一句，“和我一起采集證據的人現在不在這里，他帶著所有照片和收據的復印件離開了，你找不到他的，如果你想要看，那么我還有備份。”

“你真是······”萊昂納多深深呼吸，然后強壓下自己的怒火，“你怎么敢！”

“你要答應我，不許找貝拉，不許以任何方式或者任何身份跟她進行交流，不許跟蹤，不許派人跟蹤或者調查，就算偶遇也不能讓她看到，你要和她從各種層面上失去聯系！”利維亞警告道，“我的畢業典禮你也不準去！你聽到了嗎？”

“你如果再給貝拉帶來傷害，我就會帶著這些證據告訴董事會和警方，當你的個人信用威脅到公司的時候，你知道你的下場，我也知道，所以我希望你不要這么做，而且你很有可能被關起來，我可以把你身邊最信任的律師挖走，你休想為自己申辯！等你回來以后，我敢打賭，貝拉會成為一個更加獨立的人，她會有更好的生活！”

萊昂納多看上去切切實實被威脅到了，他的眼中充滿著不甘痛苦和渴望。

“但是！”利維亞的語氣軟了下來，“如果你可以做到以上的事情，我可以把貝拉的生活是否平安告訴你，就好像是我在分享自己的朋友給你，我知道我這樣的舉動算不上道德，但是······你畢竟是我舅舅，我希望你過的好?！?/p>

“你根本就不理解我的痛苦！”他看上去很生氣。

“這些滿足不了我的！”萊昂納多痛苦地啞聲嘶吼著，“你了解我，我的野心是控制不了的！”

“那就忍耐！你會習慣的！”利維亞大聲說道。

她撐在桌子上，然后靠近了舅舅：“我知道這不容易，但是你應該為貝拉多做考慮，我覺得你還有希望，如果你潛心彌補的話。我愿意幫助你，但是不是現在！”

利維亞搖了搖頭：“你畢竟是我舅舅，但她是我的姐妹。除了我維護她還有誰呢？”

“她會有危險！”萊昂納多低頭抱著自己的頭，他對著地上的空酒瓶大聲嘶吼，“你保護不了她的！我跟你說了，你和貝拉都會很危險，貝拉的性格太特別了！危險總是會在她的身邊發生！”

“不！她沒有！她是吸引別人的人，但這不代表她會引來危險！”利維亞焦躁地說，“你總是把一切都看成危險！你愛她！但是你也不應該這樣保護她！生命中總有一些是危險的······比如，你！”

這一次，萊昂納多沒有吭聲，利維亞無措地站了一會兒，然后轉身離開：“再見舅舅，我祝你好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