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學校突然放假了。
解悉被幫派里的人告知了這個消息,然后被拎進地下通道,深入到登辰幫的據點。
一路上遇見的人依舊對他表情不善,尤其是幾個死者的兄弟,眼神簡直是要生吞活剝了他。但迫于登辰的寵愛,還是沒人敢對他怎么樣。
想到如果成為異能者,死幾個普通人這點小事應該也不用再跟他算賬,解悉也就毫不在意地掠過了這些人。
他七拐八拐地來到了屬于登辰的房間,煙酒的臭味、酒吧的嘈雜全部遠去,只剩下冰冷干燥的空氣和空蕩蕩到有些冷清的布置。
房間里除了一套簡單的辦公家具,只有幾張地圖作為掛飾,在慘白的燈光下一覽無遺。
登辰背著手站在一張地圖前,他手里抓著一支鉛筆,地圖上多了很多標注。解悉湊過去,發現這張地圖上是學校所在的區。
“來了啊,先坐,”登辰的視線還是沒有從地圖上移開,只略略轉過身,抬手指向側邊的沙發,“今天上午學校里有什么事嗎?”
“彬老師回方舟了,我們班換了個新老師。”解悉坐在沙發邊緣,仰頭看著登辰抬手的動作,“林芝去賭場掙錢,被人打了,而且不想讓我知道。”
他說話的功夫,學校附近的幾個山頭多了幾個框。
“新老師是什么樣的人?”
解悉不假思索地答道:“是方舟的異能者,不知道有什么異能,長得很有特點,銀發綠眼。至少在上午,他很規矩地當著老師上了一天課。”
“銀發?”
“嗯,不是老人,很年輕的男生,看起來應該比我小一些。”
登辰停了筆,轉過身,目光垂下,一寸一寸掃過解悉的白色長發。他眉間的皺紋更加深刻,讓目光極具壓迫感。
解悉盡量臉色不變地承受著這種打量,內心不可遏制地冒出那人說過的話:
你姐呢?
你還沒有成為異能者?
他今天似乎有點看懂了登辰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那不是占有欲,也沒有別人猜想的任何香艷的成分,而是在透過自己的殼子,窺探鎖在殼子里的那些要命的秘密是否被發現。
無論是對自己和顏悅色的時候,還是用氣勢壓迫自己的時候,登辰的眼中只有冷漠,極致的冷漠,以至于將某個“度”守得很好,自己從來沒有往那方面去想:
登辰在害怕自己。
一邊害怕,一邊又要用自己,還在擔心未來可能的報復,所以希望自己對他留下不算太差的印象。
這個猜想太過狂妄,解悉只敢在心里笑笑,面上卻有些緊張地偏過頭,錯開視線,看那張已經面目全非的地圖。
“啊,也是白頭發。”登辰終于開口,很快轉移話題,“林芝要是想掙錢,我們可以幫一幫。”
“大哥,我多嘴一句,如果想處理林松,為什么不抓住林芝,然后談條件呢?”
“如果有動靜,我們當然會出手相助,但小丫頭還是懂得控制事態的,至今沒有線人上報這事。”登辰點了點頭,“我會讓他們處理。”
“好的,大哥,”解悉吐了口氣,換了個話題,“芭比那邊得到的消息……”
登辰大部分時間聽著,只偶爾回一句話,落筆的動作卻一直沒有停,他的面前,鉛筆印記落下一道又一道,畫出一張亂糟糟的作戰圖。
這張圖被登辰收好,再次展開時,在一間位于地面上的會議室里。窗外投進的陽光已經帶上暖色,落在參與會議的人身上。
這些人有的穿得相當隨性,有的卻穿著墨綠軍裝,身板挺拔,只是軍裝有些陳舊。
登辰站起身,將地圖投到背后的大屏幕上。
“方舟炸毀學校核心建筑、正式通知追捕我市不在冊的異能者、剿滅我市武裝力量,這無疑是對我們的宣戰。但在開啟作戰會議之前,我將做一份對于當前局面的總結報告。
“第一點,這次對方舟異能者的作戰,我們要達到的目的,是威懾。
“要達到這個目的,我們要確保,部署的火力能在短時間內摧毀學校的所有防御。”
他投屏出了學校的平面圖。
這張平面圖上被人描了一圈藍色的線,線的范圍略略超出了學校,并且內部有同樣的線如蛛網般交織,形成了好幾個比較密集的區域。
“他與我們約定的地點在學校內。除了常規的防御之外,學校還有另一重保護,這幾個節點是必須要重點打擊的。它們的位置并不固定,陳嵐會作為觀察員報告具體的坐標……”
登辰左手邊的女子利落地應了下來,嘴角僵硬地抽動了一下,似乎想露出個笑容,但最終垂了下去。
她就是陳嵐,頭發干枯,膚色暗沉,還穿著更加顯黑的灰藍色上衣;整個人又瘦又小,卻透露出精悍的氣質。
在異能者小組與軍隊的聯合行動中,陳嵐的參與次數最多,因為她強大的風系異能,無論是強度還是機動性都非常理想,總能得到不錯的結果。
這次她卻表現得有些焦躁。
肩扛二杠三花的軍官掃了她一眼,一邊翻閱桌上的文件一邊繼續聽報告。
“……第二點,我們與方舟的形勢變化。
“第一方面,我們自身取得了良好成績。在以往五年中,方舟掐住糧食的命脈,從F市掠奪礦產、培養代言人,意圖把F市轉變為其殖民地。但隨著墾荒運動發展、新型糧食的研發、農業機器的改進與裝備,我們的糧食自給率已經得到了提升,截至今年,糧食儲備足夠一百萬人一年的消耗……”
登辰甚至不愿意稱呼為“西區”,而是使用了這片土地原本的名字,F市。
講到這里的時候,在座的不少異能者都已經摩拳擦掌,用亮晶晶的眼神催促登辰說出那句他們期待已久的話。
“……我們已經有了脫離方舟的基礎。”
耶!
有人在桌下無聲地揮了揮拳頭,作為異能者,他們想要改變現狀的愿望比誰都強烈。
方舟的陣法抽空了方圓百里之內的能量,他們想要在這個范圍內使用自己的異能,只能獵殺變異生物,從尸體中挖出滿是雜質的能量結晶。這樣孱弱的他們,根本無力面對方舟的炮火和異能者,畢竟方舟大陣內凝聚的結晶都是純凈的,還有難以想象的儲量。
除了異能者,其他人也都有觸動,連軍官的身體也微微前傾,看向正在講話的登辰。
他們至今都無法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市內,他們的糧食與藥品只能通過地下渠道輸送,對于被方舟系統性壓榨的西區人而言只是杯水車薪。
他們仍然繼承曾經那支軍隊光輝的靈魂,只是為了等待合適的機會,蟄伏太久,也忍受太久。
“……第二方面,方舟對F市的管控力度逐漸削弱。這種削弱的趨勢集中體現在以下幾個數字上:每季派遣人員的數量減少;每季糧食、藥品、工業產品的輸入減少;對于我方活動的報復力度下降……這次我們面對的方舟異能者,是今年以來方舟的第一次報復行為。”
登辰的視線掃過已經面色如常的陳嵐,平靜地往下說著。
“其他同行人員已經被控制住,學校也已經清場;根據可靠情報,這位方舟異能者的能力并未超過最大理論范疇。”
“第三方面,方舟內部斗爭形式的激化……”
簡短的報告后,會議正式開始。距離那位方舟異能者提出的談判時間,僅剩七個小時。
通紅的太陽徹底沉入黑色的地平線,在人工光源稀疏的末世城市上空,璀璨的星星睜開了眼睛,靜默無聲地凝視著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