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這些消息還挺有興趣的。”

解悉回到家時，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芭比已經站在門口等他了。

這幾天來，她心中的石頭無法落地，只要解悉出門，她都會擔心來自幫派里其他人的報復。

跟登辰交代完一切，解悉終于能把這件事的結果隱晦地告訴她。

洋娃娃一樣的少女臉上的陰霾終于褪去，在溫暖的陽光下笑得燦爛：

“太好了！快來吃飯吧，你辛苦一天了！”

她牽著解悉往餐廳走去，桌上早已擺好晚餐。

以往做飯這件事都是解悉在做，但今天，芭比不僅試著烤蛋糕、煮了糊糊，還炸了肉。

解悉往墻角一撇，廚房的垃圾桶里，失敗作堆得冒了出來，濃郁的焦味兒經久不散。他又看了看芭比的胳膊，有被油星濺到的痕跡，手指上也有被燙到的印子。

“你也……你也辛苦了。”

但他很難違心地去夸這些食物做得很好。

焦黑冒煙的蛋糕、底下結了塊的糊糊、悶在厚厚醬汁里一截是生的另一截已經碳化的炸肉。解悉扒拉了一點肉絲下來，只能嘗到又齁又黏的醬，味道非常可怕。

他又嘗了嘗其它兩樣，當即在芭比期待的目光中站起身來，把所有東西倒在一個盆里，扣上蓋子哐啷一下扔到垃圾桶邊上。

“啊啊啊！小白是笨蛋！”芭比氣得大叫起來，一瘸一拐地追在解悉身后錘他，“一定要表現得這么明顯嗎？好歹夸夸我啊！”

“你要吃了這些，今晚肯定拉肚子，沒事不要浪費藥。”解悉拿出醫療箱掂了掂，“把手伸過來吧。”

再次開火、弄好一頓正常的晚餐時已經是夜里，芭比用力地嚼著軟糯香甜的戚風蛋糕，不甘心地用拳頭把桌子錘得咣咣響。

“一定是因為現在的糧食都變異了、面粉都變異了，肯定是這樣的！我以前還跟家教學過西點呢！”

大概是因為放下了心里的一塊大石頭，她的興致格外高昂，鬧騰得也格外厲害。見解悉埋頭啃著大棒骨沒理她，更是提高了嗓門。

“笨蛋小白！你別不理我，你不知道這幾我有多緊張。喂，我們應該好好慶祝一下！”

眼見著芭比就要鬧個沒完沒了，解悉咽下口中的肉和碎骨，舔舔唇邊的肉汁，這才抬起頭誠懇地回話：

“我剛在想你的事。”

“咦？！”

話題切得太快，芭比猛地消了音，眨巴著眼睛半天沒回過神。

“你可以帶著你的那個組織，用你的那些消息，去大哥的身邊換一個前程。”解悉放下半截骨頭，認真地建議道。

芭比的臉色由紅轉白，手中的勺子“當”地一聲掉在桌上。

“你……你要把我，送給那個老色鬼？”

“我不是那個意思，有些事不能說太明白，你懂得，”解悉趕緊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只能說，如果，你去跟老大坦誠情況，萬一他有別的計劃，是可以順便把你們送過去的。”

芭比不是聽不出解悉話中的未竟之言，他輕易不向她許諾什么，話里的“如果”、“萬一”已經是一種明示。

“天啊，還有這種好事！我能回家了！”

她一拍桌子蹦了起來，三兩步跳到解悉身邊，撲上去給了一個熊抱。

哪怕從學長那里得到過“方舟可能會壞掉”的消息，她依舊期待著回去，方舟壞不壞那么抽象的未來，怎么比得過她實實在在的家和親人。

“到了方舟以后，你就住我家，我家比這里要大多了！絕對不會停電，有用不完的熱水，有好大的廚房、好多好多菜和調料，你能給我做超級多好吃的！我們可以去城市里逛街、去公園放風箏、去農場騎馬……”

說著說著，她的眼淚滿溢而出，聲音也變得哽咽，終于說不下去，把腦袋壓在解悉肩頭，鼻頭一抽一抽的，不知是笑是哭。

“我好想家，想爸爸媽媽……”

解悉依舊舉著手，他手上都是肉汁，不想碰到芭比的衣服上，只能維持著這個姿勢。

相擁的姿勢讓他能感覺到，芭比的小心臟像雛鳥那樣激烈地搏動，隔著幾層衣服和血肉，帶動了他的心臟。他的視野也模糊起來，眨眨眼睛便擠出一滴淚珠。

恰在此時，芭比松開懷抱，滿眼通紅。她一抬頭，解悉臉上滑落的水光撞進她的視野。

她沒有多想地湊了過去，舔去了那道痕跡。

“我……”

咸味傳到腦中時，她才猛然反應過來，被自己的動作嚇了一跳。她想看解悉是什么表情，卻沒有勇氣把視線落在那張臉上。

她知道解悉有多可惡，他壞起來時，天真的殘忍能讓自己大開眼界；也知道他被登辰折騰得很過分，腦子已經有些傻，甚至連他如何救下自己都忘了。

但正是這樣又天真又傻的人，為她撐起了一個世界，讓她有機會活下來，有機會幫助那些和自己一樣悲慘的人，有機會窺見更為可怕的秘密。

想到學長的遺言，她又堅定起來，直視著解悉緋色的眼睛。

“小白哥哥，我會娶你！”嬌小的金發少女爆發出無與倫比的氣勢，雙手攥拳，大聲喊出自己的野心，“我可以做到，我可以的，你給了我這么多機會，我一定能成為大人物，給你準備一個超級美好的世界！”

“好啊。”解悉眼中滿是看到新鮮事物燃起的興趣，“芭比也長大了，有想法了。”

這種無條件的順從語氣反倒讓芭比炸了毛。

“我沒在開玩笑！哼，今晚別打擾我！”

蹬蹬蹬，芭比端著吃了一半的糕點跑回房，把門用力反鎖。解悉低下頭，繼續啃自己盤子里的肉骨頭。

吃完后，他把一大堆廚余垃圾拎出去丟進沼氣池，清理干凈一片狼藉的廚房，又洗了個澡。自從爆炸事件后，他就沒有額外出去活動了，今天也是如此無所事事。

他爬上頂樓，在漫天星光里掏出一顆登辰送他的能量方晶，扔進口中。

除了那一天，之后他再怎么含著這玩意都沒什么用，可這東西是實實在在的，比什么都讓他安心。

他閉上眼。

當他呼吸歸于均勻的時候，牽動著他心跳的那顆雛鳥的心臟、勾出他淚水的莫名悸動，和帶給他莫大感動的那番表白，全部迅速褪色如他人的經歷，然后全部沉入記憶的迷霧中，再也無處可尋。

他只能回想起芭比同意了他的提議，會帶著她的那些資本自己和登辰去談條件。

這樣的話，她肯定會搬出去。之后他一個人住著，不僅更方便讓其他異能者過來幫他開發異能，也方便異能的訓練。

他睜開眼時，彤云已經遮住了星空，看起來像是又要下雨。

吐出毫無融化跡象的能量方晶，他回到房中將其收好，下樓敲敲芭比的房門，毫無反應，于是他回到自己床上里，躺下等待下一個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