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后，二人已經在解悉的倉庫里。
“我的異能動靜太大，需要準備常規的武器。”星輝的警惕心不像是和平的地方出來的。
他們身上干凈的衣服都換成了常見的勞保服，戴著同樣破舊骯臟的帽子和口罩，遮住了顯眼的容貌。酸臭的氣味從衣帽上彌漫開，解悉掃了一眼旁邊的星輝，見對方還是那副冷淡的樣子，仿佛穿什么衣服都不影響他的壞心情。
收藏武器的柜門打開，沒等解悉介紹，星輝拉下衣領，徑直拿起一挺改裝過的微沖，和彈夾一起按在胸前。他的胸口虛化，待到將沖鋒槍完全沒入后，又變回原樣。
解悉站在一邊目睹了全程，眼睛微微瞪大，但很快移開眼，拿了把小巧的弩箭綁在手臂上，用寬松的衣服遮住。
“果然，老師你不是人類啊。”
“這么明顯嗎？”
星輝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第一下手掌如同之前的槍那樣陷了進去，之后幾下發出了正常人該有的砰砰聲。
解悉嘴角翹起，難得放松：“不明顯，是老師你在我面前沒什么防備。”
“你可以叫我……算了，走吧，我給你的發圈記得戴上。”
星輝截斷了自己的話，低下頭，拉上衣領往外走去。沒有呼吸節奏的變化，他的心情很難有什么表征能讓人察覺到。
沒觀察出來什么，解悉拿發圈扎好自己的頭發。下樓時，他習慣性地拐到芭比的房間門口，抬手欲敲。
“房間里面沒人。”
星輝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半點不掩飾自己異于常人的感知。
“又出去玩了，”解悉有些無奈地轉入客廳，“老師，你如果看到一個金發碧眼、到我胸口高但是左邊小腿斷過的漂亮女孩，勞駕順手保護一下。”
星輝沒急著走，目光定定地看著解悉：“這個房間有很深的地道，她有事瞞著你。”
他就這么把芭比的秘密賣了，解悉卻只是點點頭，仿佛在說果然如此。
沉默幾秒，解悉又想起來什么，從架子上取了個相框遞過去，星輝低頭，照片里金發碧眼的小女孩正笑盈盈地看著他。
“老師，你認識芭比……”
喀嚓！
話音未落，相框連著照片一起破碎，被燒成一縷青煙。星輝抬起頭，嘴角已經掛起了一個明顯的冷笑，眼中滿是嘲諷。
“她被寄養在你這里？”
“不，芭比是從……危險的地方逃出來的，我收留了她。”
解悉欲言又止，照片少了一張，肯定會被芭比察覺，他摸不準星輝到底是想聯系芭比，還是情緒不穩無意為之。
斟酌之下，他直接問了出來。
“當然聯系，我們這些被方舟丟出來的垃圾，可都要回去的。”星輝幾乎咬牙切齒，房內的氛圍也變得壓抑不少，“她既然不在，我們先去你同學家。你說過，西區主要的部分在地下，你同學家位置不錯。”
兩人離開別墅，繞圈前往一個公用的防空洞口，大多數進出的人看上去都不太干凈，他們混入其中，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地下的情況比較復雜，大的框架是變異生物打出來的，但是普通人私自打的洞也不少，”解悉走在前面，小聲介紹道，“誰都不知道這里到底被挖成什么樣，什么時候會塌，如果可以，我不想來這種地方。”
可惜很多時候，他沒得選。
周圍沒有燈，一片昏暗，只有骯臟濕熱的人氣涌動。等漸漸往里走了，遠處亮起微弱的燈光，熱烘烘的氣味撲面而來。
又走了幾步，繞過一道墻，狹窄的甬道豁然開朗。
不規則的巨大空間掛滿了星星點點的燈火，如同七彩星芒形成的繭，金屬管道、各種材質的走道在洞壁、在半空縱橫交錯，仿佛一幅縱深被打亂的抽象畫。
亂糟糟的人群在畫面各處攢動，和蟻丘里亂爬的大黑蟻沒什么本質區別。
星輝腳步一頓，貼近了解悉。
“結構太松散了，隨時能塌掉。”
“有管道的地方安全點，大概有異能者在維護，沒有管道的地方，呵呵，誰知道埋了多少人。”
兩人腳步慢下來，融入人群，然后又繞上偏僻角落。解悉以靈巧而熟練的身姿跨過石坎和溝壑、躥上垂直的石塊，扭向別的地方，很快遠離了管道所在的洞穴。
啪！
在完全看不到一點光的時候，解悉從袖口甩出一枚手電，照亮了前面的路。
說是路就太勉強了，幾乎只是大石頭互相擠壓、水流侵蝕和各種生物開掘留下的能讓人通過的縫隙而已。解悉四處照了一下，光柱驚跑了一些警覺而靈敏的動物，落石撲通撲通濺起小小的水花，很快陷入死一樣的寂靜。
“這里有條通往林芝家的小路，她家里如果出事，我們最好不要走大道。”
“為什么？”星輝步履如常，大部分心神在警戒周圍。
兩人在巖壁間挪動，已經壓低到極限的聲音回蕩，仿佛耳語。
“我最近得到的消息是，她的爸爸是方舟的釘子，這樣的角色如果出問題，說不定會牽扯很多，我害怕。”
“……看來你們早就有準備。”
星輝的目光移向解悉，正和他清澈茫然的眼睛對上。
“老大是想往外發展，不過這也是他最近才和我說的，以前……以前我還想通過考試去方舟呢。”
“別去。”
仿佛聽到了什么惡心的臟東西，星輝不假思索地打斷，惹得解悉低笑起來，笑意讓他清澈的聲音如同泉水流淌。
“我只是想過上不錯的生活而已，有更好的選擇了，我當然不去。”
星輝的腳步亂了，腳邊石塊滾落，帶起一串層疊的聲音。
“你……如果只是想要過自己的日子，不該放任身邊那么多異常的事。”星輝的直言不諱壓下越墜越遠的滾石聲，“異能者，間諜，方舟，每一個都是飽含陰謀的漩渦，如果我不來，遲早發展到把你撕碎的地步。”
老大是異能者首領，女同桌是間諜之女，收養的小女孩是方舟高官之女，解悉自己都覺得身邊重量級的人物似乎太多了，現在還要加上一個來歷神秘的星輝。
“我又沒得選，”解悉腳步稍緩，語氣依舊無辜，“在漩渦中心也不錯，顯眼到能讓人一眼看見。”
星輝沉默下來，只吐出一口飽含不甘的氣。
爬過一段暗無天日的天然溶洞，偶爾經過一些許久無人居住的洞穴，兩人又到了一處有燈光的地方。
這里的空間更大，解悉鉆出來的縫隙在半空中，對面正對著一個向上開的洞口，洞壁上開著密密麻麻的口子，仔細看去，是別人家的門窗。他們腳下不遠處是帶有簡單圍欄的走廊，從走廊往下看，才是掛著交錯的鮮黃色通風管，通風管之下，是有些遙遠的人流。
星輝已經徹底迷路了，他把自己的衣服包得更嚴實，謹慎觀察后跳到回廊上。
二人此時已經下到幾乎和通風管齊平的高度。
回廊越來越寬，腳下也變成了石質的地面，花盆衣架子桌椅板凳這些生活氣息豐富的小玩意越來越多，這里住著的人顯然比較富裕。
很快，他們看到了一扇木門，鑲嵌在石壁裂縫中，如果不是解悉特意指出來，很容易被忽略。
“林芝的家有幾個暗門，這是其中一個。”
星輝點頭：“沒有什么埋伏。”
解悉這才從隱蔽處上前，按了幾下門鈴，又篤篤篤叩響木門。
星輝能看出來，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號。因為光靠視力很難看到隱藏在斑駁木門花紋下的門鈴，站在門外也聽不見門鈴的響動。如果不是他的感官特殊，能感覺到門后的電路，他會以為解悉只是摸了一下門上的花紋。
可過了超過一分鐘，木門依然沒有動靜。
“她不在家？”
解悉挑起眉頭，借著不怎么明亮的光線四下觀察一陣，突然退了幾步，湊近木門左邊的石壁，彎下腰嗅了嗅。
星輝也看向那個方向，卻感覺不出來什么異常。
啪。
解悉打開手電，對著石壁照了照，自言自語道：
“有血跡，不多，但很新鮮。”手電光又往木門上移去，“門的氣味太雜了，聞不出……”
嘎吱——
木門突然打開，手電光照亮了一雙細瘦的小腿，往上看去，是穿著素白色長裙的林芝。可那長裙上不僅蹭了一塊塊臟污，也同樣沾有血跡。
她見到門外的人，努力地想勾起嘴角，可是笑得比哭還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