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妤在家待了幾天,將自己的幾個鋪子打理一番,又買了許多寶器珍玩送往金陵。
給外祖母和外祖父的血燕、送舅舅的字畫、表妹的香粉胭脂等裝了滿滿兩車。
宋洲不放心,又雇了商隊護送。
正百無聊賴在小院花架下看書時,硯秋帶著怒氣進了小院。
宋妤和上游記,探究道:“怎么了?前院可是出了亂子?”
硯秋握了握手心,語氣憤憤:“永嘉公主來了”
宋妤了然,原是小時候的死對頭,周媚。
她是父親好友驃騎大將軍唯一的女兒,生下女兒沒多久,夫妻雙雙身死邊疆。
其祖母驚聞噩耗也沒承受得了打擊,不過月余便歿了。
孩子還小,卻無親長,驃騎將軍對父親又有救命之恩,悲痛之下只能接到府里養育,一切規格與她相同。
后來陛下又念其雙親忠義封她為永嘉公主,賜了封地府邸和仆從。
原本倆人好好的,周媚卻性格大變,處處針鋒敵對,乃至她后來心疾發作,她見死不救差點讓她丟了性命,于是梁子越結越深。
當時她拼命解釋,可周媚主仆兩人當著眾人的面顛倒黑白,又試圖自殺力證清白,她當時貪玩沒帶丫鬟,連作證的人都沒有。
何況付氏將周媚看得跟親生女兒一般,她一心為其打掩護,祖母和父親又沒有證據,如何能為難忠臣后裔。
君君臣臣,先君后臣,自她封為公主,他們便是臣子。
可原本她已經搬去公主府了,為何突然回來?其中深意不得不令人遐想。
錦書擔擾道:“不如我們去老夫人給的溫泉莊子上,避開禍端,一來能順便視察產業,二來眼不見心不煩。”
書瑤氣極,當年她還沒跟在小姐身邊,后來光聽錦書她們說起就氣憤不已。
“我今日便去揍她一頓,給小姐出出氣。”
宋妤卻淺淺一笑,面上帶著一絲期待:“不必,打她都嫌臟手,不過跳梁小丑,我如今正怕她不來給我添麻煩。”
當年是她蠢,以為自己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又有了家人,無論付氏怎么厭煩自己,只要她乖巧聽話,她便能看自己一眼。
可惜自己那時不懂,她哪里是嫌棄不夠乖巧懂事,不過是嫌棄自己出生時差點令她難產,初為人母遭了這等苦,便把一切恨意強加到幼童身上。
她自出生便被丟給奶娘,待她長大一些前去請安,也沒幾日能等到臨水榭的院門對她開放。
臨水榭的小廚房做的糕點如何好吃,乳酪如何香甜,都是周媚告訴她的,她從來不曾嘗過。
后來自己去金陵休養,父親與祖母還有二叔一家每月寫信、送東西,生怕她不習慣。
宋洲更是時不時帶著一堆書信和京城的新玩意過來探望,唯有她從未寫過信、從未回過金陵。
母親二字,早已只是個稱謂,既無慈愛,又何苦讓自己陷在泥坑里苦苦哀求母親垂憐不見天日。
幾人正說著話,便見一嬤嬤趾高氣揚行至廊下,望這邊看了一眼,眼里卻滿是不屑,“妤姑娘,永嘉公主請您前往霞月樓品茶,請吧。”
宋妤輕輕用手帕掩住面容,又揮了揮空氣,仿佛此處惡臭難忍。
“書瑤,打出去。”
不過一個狗仗人勢的東西,也配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詞?
“你敢?我可是奉公主之命前來。”
宋妤蛾眉輕蹙,眼里滿是不解,“公主?公主不是臉上出了疹子不出府嗎?你莫非是誆騙我的。”
她回京便打聽了,原來周媚上個月臉上起了疹子,已經許久不出公主府了。
真是老天有眼,讓她滿臉疙瘩久久不愈才好。
還以為自己如以前一樣好拿捏嗎?自己因她而受的那些苦痛如今要一一討回來。
書瑤上前幾下便打的曹嬤嬤面如豬肝、落荒而逃。
宋妤讓錦書重新拿了套衣裳換好,這才帶著書瑤去霞月樓。
一進門便聽見周媚正撲在付氏懷里哭訴,“叔母,阿妤她何故如此羞辱我,她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我將她看作親姐妹一般,聽說她回來我連忙回來看她,難道非要我以死謝罪她才高興?”
對啊,死了最好,最好死后入阿鼻地獄,宋妤心里嘀咕,面上卻不顯。
“倒是我來的不巧了,公主原來已經大好了,我還以為是哪個狗仗人勢的奴才想來我院里借著公主的名號撒潑,倒沒成想真是你的人,原是我失誤了。”
周媚動作一頓,轉身淚眼婆娑地望著她,“阿妤明明見過曹嬤嬤,何必裝做不認識,你如果還因為我當年沒及時叫人通傳導致你心疾發作的話不如一刀砍了我,也好過我日日愧疚難安。”
是要親手砍了你,這個倒不是太急,宋妤暗自思索。
這么久過去了周媚睜眼說假話的本事倒是不減當年,三言兩語就把問題推給別人,又說自己如何愧疚,真正好大一朵白蓮花。
可明明說著愧疚,卻含淚輕顫,倒顯得自己像個羅剎。
付氏在一邊早忍不住給周媚撐腰,“公主惦記你,你倒好,如今是拿這些年學的規矩喂狗了?”
宋妤心底發笑,神色譏諷的看著付氏,“在金陵時聽見母親的規矩是世家女里邊學的最好的,哪怕是路邊的乞丐都會感念您的恩情,如今看到你與別人親如母女,我才深感拜服。”
周媚神色晦暗,罵自己是乞丐?宋妤離家兩年,如今倒是長進不少。
以前看見自己跟付氏在一起,只會默默離開,哪像今日這般牙尖嘴利的。
如此倒比之前有趣多了。
付氏面色慍怒,隨手拿過一個茶盞便丟了過來,若不是她躲的及時,恐要燙傷腳踝,丟過來時那茶水還冒著熱氣。
宋妤心緒翻涌,最終只握緊手心緩緩吐了口氣,很好,一切如舊,如此一來往后自己動起手來也不用顧慮太多。
神色一凜要往外走,付氏卻窮追不舍,“你還要走?你便是如此對待尊長的?”
宋妤漠然一笑,語氣帶了幾分譏諷,“尊長?母親可別忘了,那也得母慈才能子孝。”
付氏捂著心口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來,“不孝女!我這就請家法!給我去拿戒鞭來。”
香君低聲耳語:“夫人,萬萬不可,小姐剛剛休養回來身子還虛著,若是此時傳出您請家法,老爺和老夫人怕是要動怒。”
付氏壓著怒火流淚,嬌美的面容蒼白可怖,“我怎么生了這樣一個災星,生產時差點要了我的性命不說,如今還要氣死我。”
宋妤不欲留在這里多費口舌,抬腿便走,周媚卻上前跟了過來。
“叔母,我去勸勸阿妤,您且寬心。”
到了門外,周媚一轉剛剛柔弱姿態,目光沉沉地看著她,“真是好久不見啊,阿妤,我今日送你的這出大戲你喜歡嗎?”
宋妤眼神制止欲上前來的書瑤,神情冷冰。
“周媚,兩年過去了,你還是只會這些把戲么?”
周媚勾魂的眼眸微動,捂嘴低低一笑,眼眸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是不是只會這些把戲不要緊,要緊的是你回來了,我很開心。”
宋妤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這幾年不見,周媚是把腦子撞壞了嗎?
回到瓊花閣宋妤讓錦書去查周媚身上發生了什么,如今看起來處處透著詭異,她身上莫名帶著一股瘋意,她不得不防。
又吩咐書瑤:“去打斷母親身邊那個艷如的手。”
她以前天天在付氏身邊沒少吹耳旁風折磨自己,前些日子一直忙著婚事,如今閑下來自然要清理一二。
書瑤早就聽過這個艷如的手段,只恨不能親手殺了她給小姐泄憤,如今聽到吩咐早跑的飛快。
公主府內,紗幔低垂,漢白玉臺階上鋪著金絲地毯,琉璃水晶宮燈旁邊各擺了一株一人高的翡翠珊瑚擺件,屋內各類奇珍薈萃,只叫人應接不暇。
中間擺了一個白玉牡丹香爐,正吐著裊裊香煙,屋外碧樹瓊林、假山怪石錯落有致,說這里是仙宮也不為過。
周媚身著月華云錦裙,外面只套了一件素紗單衣,更襯得膚色如玉光潔。
她斜躺在一張烏木鎏金床上,紅唇微張、美目流轉,侍女采薇正低頭給她涂紅色蔻丹。
似是想起什么趣事,她勾唇一笑,開口卻極為嗜血殘忍,“那城郊杜全一家的,可是已經殺光了?”
一個黑影隨之跪倒在地,恭敬道:“回稟主子,我去的時候家里只剩下杜全了,審了杜全才知,家里的老小都于昨夜被人劫持處死了。”
周媚狀若無意抬手欣賞了把新染的蔻丹,冷哼一聲,“他們倒是命大。”
語畢又似笑非笑看著他道:“江離,你還記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吧?”
江離似是承受極大疼痛,語氣都不由顫了顫。
“屬下不敢忘記。”
“那便好,下去吧。”
采薇洗了手過來又給她添茶,周媚低聲哼著無名小調,吩咐在一旁候著的婢女:“讓孫昭過來侍奉,你們都退下吧。”
孫昭是上個月她新帶回來的郎君,長相極為俊美,已經多日侍奉在自己身邊了,連以前最得她歡心的陸瑯近日都須避其鋒芒。
孫昭愛穿白衣,許是讀過書的緣故,一舉一動都透著讀書人的溫潤。
見他來了,周媚環住他的腰身,語氣輕柔在他耳邊低語,“好郎君,今日可要好好陪我。”
說完情意綿綿的在他嘴角輕輕啄了一下,盡顯魅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