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澤安離開京城的消息是許知楠告訴陳清曉的,小姑娘安安靜靜地喝著茶,吃著點心,瞧著像個沒事人似的。
“好好的,怎么就要走?”
“是我讓他走的,”許知楠擦了擦嘴邊的糕點屑,“哥哥并無入朝為官的念頭,大哥還在的時候,整日都被逼著看書寫字,或是學著怎么待人接物,怎么看人眼色,爹娘整日嘴里念叨著的都是日后要入朝為官如何如何,早就煩了。”
“后來大哥走了,未想他想了一輩子的事,等到他一死,再來個大師指點迷津,父親母親竟還真‘想開了’,不再瘋狂追名逐利,倒真的像是一對一心為了兒女考慮的好父母。”說到這,許知楠頓了頓,才冷冷道,“哦,不對,是為了兒子。”
“只要二哥高興,能好好地活著,等日后想通,回到京城一飛沖天,光耀門楣,他做什么都行。”
陳清曉挑了挑眉,半開玩笑道,“倒也是稀奇事,竟能一朝想通了,不知澤榮哥若是泉下有知,是否會感到欣慰。”
許知楠俏皮地眨眨眼,“卻是稀奇,這等稀奇事世間罕見,也就在郡主身邊能見幾回,讓我等長長見識!”
陳清曉不置可否,聞言也只是抬了抬下巴。
“不過我這二哥向來不喜歡名利場上的事,為官之道太過詭譎多變,也并不適合他這樣的人。”
“與其叫他日后被磋磨痛苦,倒不如就順了他的心愿,自此遠離京中諸多是非,做一個游山玩水的富貴閑人便好。”
許知楠托著腮,目光落在指尖出神,她的好二哥如今大概已出了城,既不著急,自該好好瞧瞧一路的風景,天黑之前趕到城里尋一處客棧歇腳。
“你倒是為他打算的好。”
“鶴宜姐把我想的太好了些,讓哥哥離開,又何嘗沒我幾分私心在。”許知楠動動手指,“他留在京城只會礙手礙腳,只有離遠了,我才好做我想做的事。”
許知楠只坐了會便離開了。陳清曉瞧著空了的位置邊那杯仍冒著熱氣的茶水,杯上畫著纏枝牡丹,花瓣層層疊疊,順著枝干用力地向上盛開著。
不過公主府內倒是沒養過這種花,盡管好養活,但其本身并非是能在院子里生長的花朵,若是非要裝在花盆里,又未免太過憋屈。
陳清曉忽然想去看看園子里的花。
如今春色漸殘,長公主養的好些花都敗了,只是一茬將敗,又有新的花漸漸冒頭,叫園子里一年四季都熱鬧。
陳清曉在曲廊坐著看了會花,絮兒便同春蕓在一旁候著。
“快入夏了。”
“是啊,眼見著就熱起來了,往年這個時候,便該量尺寸裁制新衣了,想來今年也快了,只希望有些新鮮樣式才好。”陳清曉只開了個口子,絮兒便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
“以往江小姐在的時候,郡主都是同江小姐一道做的新衣裳,今年江小姐好不容易回來,可要差人去請江小姐過來?”
“怎么還叫江小姐,她如今可是京兆府尹,往后再遇見,可都要喚一聲江大人。”
“郡主說的是,那今年可要叫上江大人一起?”
春蕓見陳清曉面色如霜,一時有些摸不準主子的想法,便只沉默著不出聲。
“不必了,江大人日理萬機,不似我們這些閑散人,整日無所事事,想來是抽不出空再搭理我了。”
“今年便不叫她了,我自己看便好。”
絮兒還想說些什么,春蕓扯了扯她的衣袖,“郡主說不叫便不叫了,那您看何時讓人上門來?”
“就明日吧,免得后頭忘了。”
寧國公府,江凝才剛坐下,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熱茶,便聽見下人來報,說林小姐有事求見。
“林小姐?”江凝問,“哪個林小姐?”
“就是林中書家的小女兒,拜長公主為師的那位林小姐。”
于是江凝這才反應過來,“是霜韻啊,這丫頭除了鶴宜那,倒難得在別人家瞧見她主動上門找的,今日倒是難得一見,快去請她進來,小錦,去給霜韻泡杯花茶,她愛喝。”
“是。”
林霜韻被人領著進了屋,江凝這一手撐著腦袋,指腹按揉著穴位,身上的官服還沒換下,那張臉上帶著幾分倦意,瞧著憔悴了許多。
于是好不容易邁出的步子又有了退意。
“怎么在那站著,快進來坐。”江凝聽見門口有動靜,抬頭一看,見林霜韻在門口傻站著,不由好笑,“這些日子忙了些,衣冠不整的,讓你見笑了,快進來坐吧,我已讓小錦去給你泡了你愛喝的茶,有什么事,咱們坐下來慢慢說。”
林霜韻依言坐下,“姐姐穿著這身衣服好颯爽,不知我是不是該改口,也要管你叫江大人了?”
“你這無事不登三寶殿,怎么難得過來,竟還調侃起我了!看來是跟鶴宜學壞了,嘴上伶俐,武功可進步了?”
林霜韻臉上的笑一下子垮下來,“姐姐就別提這個了!難得今天師父跟萱姨約著出門去了,早早放了我走,你看我手上的繭子,都快要戳不動了!”
“你還抱怨呢,舅母能親自教你,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你還不樂意上了,改天我告訴舅母,你可要慘咯!”
“好姐姐,我哪有不樂意,不過嘴上說說,心里高興著呢,倒是姐姐你,看著憔悴了許多,怎么也不好好休息休息。”
江凝談了口氣,正想說什么,小錦便端著茶進來了,林霜韻笑著伸手去接,一個不慎沒有拿穩,被熱氣燙了一下,整杯水便潑了出來,灑了她一身。
“啊!”林霜韻趕緊站起,弄干凈衣裙上沾著的茶葉,江凝和小錦也被嚇了一跳,趕緊湊過來看。
“如何,傷著沒?可燙到哪了?我讓大夫來看看!”
“不用不用!我皮糙肉厚的,燙不著,倒是把小錦姐姐嚇著了,方才想事情,就沒端穩。”說著,她卻突然想起了什么,慌慌張張地從衣兜里翻出一張帕子,帕子沾了水過后變得濕漉漉的,留下了一大塊茶印子。
“呀,倒是可惜鶴宜姐給我繡的帕子,叫茶水打濕了......”
小錦心頭一緊,連忙出聲道,“林小姐別擔心,不如交給我拿去漿洗,等晾干了再給您送過去,保準和新的一樣!”
林霜韻猶豫了片刻,咬咬牙,將帕子遞了出去,“那便有勞小錦姐姐操心了,可千萬不能留印子啊!”
“您放心,絕對干干凈凈地給您送回去!”
“等等,霜韻,你那帕子可以先叫我看看嗎?”
林霜韻臉上發燙,裙裾下的雙腿抖個不停,壯著膽子看了江凝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臉上的笑容僵硬,“自,自然可以,也沒什么不能看的。”
江凝心下生疑,有種不祥的預感生了出來,她從小錦手上接過帕子,在桌上攤開放平,細細端詳著上頭的刺繡,沉默良久。
“這么多年過去,鶴宜的女工不增反減,這貔貅繡的,若不細看還當真有些難以分辨啊,頭和身子都分開了。”
林霜韻捂著嘴強顏歡笑,“什么貔貅,這是鶴宜姐繡的鴛鴦,是一對兒。”
“鴛鴦啊......”江凝撫摸著帕子上的鴛鴦,“以前我和鶴宜也在一起繡過鴛鴦。”
“哦?那時鶴宜姐繡的該比現在好些吧?”
江凝笑了,“好不到哪去,人家繡的活靈活現,變換著用好幾樣線繡,偏偏她,從頭到尾只用了金線,還美其名曰,金色的鴛鴦意味著愛情事業皆圓滿,多吉利。說白了就是嫌換線麻煩,想偷個懶罷了。”
“倒也是別出心裁,確實吉利。”
江凝不再接話,將帕子給了小錦,“拿去洗洗吧。”
小錦接過后便退下了,江凝又看向林霜韻,“你衣裳都打濕了,也快去換身新的,這般走出去,別人還道我當了個芝麻官便開始目中無人,欺負你了!”
“江姐姐安排便好。”
于是林霜韻便跟著丫鬟下去換身衣裳,半只腳正欲踏出去,誰料神思不屬,不查被門檻絆了一下,若是沒有人扶著,怕是要鬧個笑話。
“小姐,當心腳下。”
林霜韻隨意點點頭,而后長長地嘆了口氣。
等林霜韻換好衣服走了,江凝才失了魂般又回到屋里坐下,大抵是這些天忙的暈頭轉向,實在太累,才輕松了些的腦袋又開始發疼,她右手搭在小桌上,先是發了一會兒呆,后來實在疼得厲害,便縮著身子,將腦袋枕在胳膊上。
“呀!小姐,你怎么哭了!”小錦將帕子洗干晾好,才回來便瞧見自家小姐趴在桌上,睜著淚珠子便往下流,可給她嚇壞了,趕緊上前蹲下幫她擦了擦眼淚。
“小姐,有什么不高興的您告訴我,小錦幫您一起想辦法,怎的還一個人偷偷哭起來了?若是叫郡主知道,可要心疼壞了!”
“她不會心疼我了......”
“您說什么?”
江凝搖了搖頭,淚珠子又開始往下淌,小錦還欲幫她擦一擦,她卻腦袋一扭,將臉埋進臂膀里低聲嗚咽了起來。
小錦在一旁急的團團轉,只是江凝打小就愛哭,有什么不高興的就會屋里躲著自個兒偷偷摸摸地掉眼淚,哭起來就不愛說話,由著別人去猜她的心思,猜對了就聽一聽,猜不準就一個勁兒的哭,哭累了便去床上睡,第二天頂著一對核桃一樣腫的眼睛起來,又后知后覺開始不好意思起來。
說好哄也好哄,不好哄也著實難哄。
就打眼下,小錦委實是想不到自家小祖宗又怎的傷心了,分明去送林小姐走時還高高興興的,怎的忽然就......
“是不是郡主給林小姐送了親手繡的帕子?”
江凝依舊不說話,卻輕輕地搖了搖頭,小錦于是懂了,和帕子無關,但和郡主有關。
“那就是郡主這些天都不曾來過,卻和別的小姐們玩?”
江凝又搖搖頭,小錦心里也清楚不會是因著這些小事,她家小姐同郡主之間的情誼她都看在眼里,哪里就真會計較這些,雖然郡主這些日子沒來看過小姐一眼屬實有些反常,但想來也是有她的考量。
只是江凝的情緒來的突然,小錦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江凝坐直身子擦了擦眼淚,哽咽道,“小錦,去幫我打點熱水來,我要洗漱。”
小錦依言退下,很快端來了熱水,伺候著江凝洗漱完畢,“今晚跟他們說,別留人守夜了,你也回去睡個好覺,都好好休息一晚。”
“可是......”
“下去吧,我累了。”
“是。”
房門開合,夜色漸深,江凝躺在床上,手里握著一枚紅色的玉佩,上頭雕刻著一只憨態可掬的老虎,正睜著眼打量四周,不知是否是因著玉的顏色質地,那雙碩大的眼睛里除了懵懂,又仿佛透著幾分兇意。
江凝將玉佩放在心口,一滴熱淚不受控制地落在枕頭上,她裹緊了被子,抱著玉佩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江凝便如常去了京兆府,那雙眼睛不出意料的又紅又腫,但看她的臉色卻瞧不出任何問題。
“江大人早啊,喲,您這兒眼睛怎么弄的,瞧著像是有些腫?”
才剛進門,便遇上了也才來的掌書記,如今年過半百,是個和藹的老人,據說已在這里呆了二十年,迎來送往了不止多少任府尹。
“王伯早,沒什么大事,過會兒便好了。”
“哦,沒事就好,那江大人忙,有什么事盡管吩咐我老頭子就行。”
二人寒喧了一會兒又各自忙去了,前些日子才結了樁案子,先前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也清理了一些,今日倒是難得有些空閑,因而例行公事后,江凝便帶著小錦換了身男裝,與其他人打過招呼后便出門了。
主仆二人一路閑逛至迎西樓,江凝抬頭看了眼頭頂上的牌匾,牌匾被擦拭得干干凈凈,迎西樓三個字亮的像是在發光一樣。
江凝輕車熟路地上了二樓。
“這位公子,介意我在這坐下嗎?”
宋臨江正望著下面的湖面發呆,忽然聽見一道耳熟的聲音,回過神來,見是先前在緣來寺有過一面之緣的江小姐,不,如今該改口叫江大人了。
“江大人請坐。”
江凝聞言坐下,一旁的小錦自覺去隔壁找了張空桌坐。
“自緣來寺一別,倒也有些日子不曾見過宋大人了,不知大人如今可好?”
“勞江大人關心,一切都好,倒是江大人,如今可算是京中名人了,不知今日來找宋某所為何事。”
說著,邊為江凝倒了杯茶。
“我這人不喜歡彎彎繞繞,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今日來找大人是為合作來的。”
“合作?”宋臨江聞言輕笑一聲,“我以為,江小姐看不上我這種人,又緣何要同我合作?”
江凝攤了攤手,“宋大人是哪種人?是說機關算盡,不擇手段想要抓住一切機會往上爬的人嗎?那您可就誤會了,我可從未看不起宋大人,畢竟我和大人也算是同一類人,我看不起大人,不也是在看不起我自己嗎?”
“況且,我與大人之間可沒有任何利益沖突,既然都想往高處爬,為什么不能合作呢?”
“宋大人想必也有此意,不然就不會出現在這了。”
宋臨江見江凝神情真摯不像作假,稍稍放下了些防備,“迎西樓的菜色一絕,不知江大人有何忌口,先前等候時只點了幾樣招牌菜,大人若是吃不慣便叫小二過來再加幾樣。”
“咱們不如邊吃邊聊。”
江凝也沒跟他客氣,叫了跑堂的過來又點了幾樣她愛吃的,又上了一碟鮮果,吩咐下去過后,不多時菜便都上齊了。
“不知江大人口中的合作所為何事?”
江凝不緊不慢地夾了一筷子菜,“宋大人是個聰明人,我以女子的身份任京兆府尹時,朝堂之上的可沒幾個是支持我的,除去那些與我家交好的長輩,余下的一多半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就等哪一日我灰溜溜地從這個位置上滾下去,這樣他們便能大肆宣揚女子想要做官的想法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但我上任半月,并未如他們所期盼那般焦頭爛額一塌糊涂,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宋臨江對此不置可否,這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從江凝上任的第一日起,朝堂也好,民間也罷,唱衰之風便蔓延開來,一方面很多人的確不相信一個女孩子能做好同男子一樣的事,另一方面,也是出自許多人心底隱秘的卑劣的心思。
假使江凝真的做成了,有了她做榜樣,是否就會冒出第二個、第三個如江凝這般野心勃勃的女子不甘被束縛在方寸天地內,想要爭上一爭呢?
更別說,在江凝之前曾有過一個現成的例子,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想必只要稍稍有些年紀的人都忘不了,十幾年前,那個手持長槍一身銀甲的身影。
那個為大魏擴張了近一倍的版圖,用兵如神,僅僅只是報出姓名便能叫敵人聞風喪膽的女元帥,如今的大魏長公主——劉芙。
可,“若是江大人是想叫我站在你那邊,那可有些為難宋某了,我是想往上爬,可不代表不要命了。”
“再者,那些想找大人麻煩的隨便拎一個出來就夠讓我好受的,我不過一個小小的翰林院修撰,便是想幫,也是有心無力。”
江凝卻絲毫不著急,見宋臨江茶杯見了底,便起身來替他斟茶,“據說潯江哥得陛下另眼相看,曾被陛下留在宮中秉燭夜談,第二日早朝時,陛下的眼睛都熬紅了,當著眾大臣的面對潯江哥連聲稱贊,還不止一遍地跟身邊人夸贊潯江哥學識淵博,不負盛名。就連前些日子潯江哥奉旨南下,也是陛下親自相送。”
“這一去少則半載,多則一年是有的,我相信以潯江哥的本事,等他回來,定然青云直上,擺在他面前的,就是一條康莊大道。”
宋臨江的面色如常,只是再看江凝時,眼底多了幾分冷意,“大哥的才華有目共睹,只是先前無意朝堂,一朝入仕,有公主引薦,得遇明君,可不就扶搖而上了嗎,有何稀奇的。”
江凝抬手在面前扇了扇,“不知怎的,我好似聞到一股子酸味,又似是從宋大人那邊傳過來的,不知大人可有聞到?是不是很酸?”
宋臨江微微怔愣,面色有些難看,“江大人先前還說明人不說暗話,怎的如今卻又繞起彎子來,若是如此,宋某尚有要事在身,便不奉陪了。”
“我可沒繞彎子,只是宋大人太心急,不聽人把話說完。”說著,江凝放下碗筷,“雖我有幾年不在京城,但多少還是知道些東西,我知曉宋大人是個有抱負的,也知曉大人心里憋著口氣,我只是想告訴大人一句,富貴險中求。”
“若是大人不理不管,自是穩妥,可翰林院里頭向來不缺人,有多少志得意滿被蹉跎殆盡,青絲成雪,那股子熱情退去,變作年復一年期盼落空后的麻木。宋大人背靠將軍府不假,可宋將軍的性子想必大人比我清楚,是個指望不上的,否則大人又何須隱忍十余載,一朝高中才被人知曉呢。”
宋臨江臉色沉了下來,沉默著飲了口茶,“江大人知道的,還真是不少。那大人的意思是,父親給不了我的,江大人能給?”
江凝搖了搖頭,“宋大人也太看得起我了,便是我如今的位置也是借了郡主和家里的勢,便是我想幫大人一把,也有心無力了。”
這話聽著耳熟,宋臨江恍然,不久之前他才說過同樣的話,如今又被原封不動地還了回來,見江凝臉上劃過的一絲狡黠,心下明了,這是在記他的仇呢。
“江大人這是在耍我嗎?”
“怎么會?”江凝故作驚訝,“我分明是誠心誠意的想要同宋大人談合作的,只是我確實幫不了大人,但有人能幫。”
宋臨江問,“誰?”
江凝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個人就是宋大人自己呀。”
宋臨江啞然,他想過很多個答案,以為江凝說的那人會是長樂郡主,又或是她認識的某位在朝堂上混跡多年的長輩,未曾想過會是這么一個答案。
但他不是傻子,略一點撥便知曉其中深意,只是,“江大人倒是很會打算。可即便如您所說,我不過在翰林院多待上幾年,便是始終不得志,那又如何?總好過一招不慎,連命都搭進去。”
“大人說的哪的話,倒也不至于丟了性命這般嚴重,況且若是宋大人當真如此沉得住氣,也不會叫我盯上。”
“宋大人,雪團在府上可還好?”
宋臨江抬眼,只見江凝笑的燦爛。
良久的沉默在二人之間蔓延,到底是宋臨江先敗下陣來,妥協似的嘆了口氣,“江大人果真不同凡響。”
“宋大人謬贊了,若不是宋大人心中有數,今日我便是說破了嘴皮子也是不頂用的。”
宋臨江略加思索,又道,“江大人也別急著給我戴高帽子,大人既想要走我這條路,空口無憑可是行不通的。”
“還要有‘誠意’才行。”
“自然,相信我的‘誠意’會讓那位滿意的。”
二人舉杯共飲,又約好了時日商談,便各自離去。宋臨江先走,待他的身影遠遠瞧不見了,江凝臉上的笑方才落了下來,整個人都攤在椅子上,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自她上任,京中對她的非議不曾斷過,尤其是那些老學究,就差指著她的鼻子罵她倒反天罡了,只是罵兩句也倒好了,耐不住有人要在背后捅刀子,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長久下去也不是個事,因此她若是想要真正站穩跟腳,還得主動出擊才行。
宋臨江此人是個有本事的,她若是沒猜錯,宋臨江應當是那位布下的暗棋,既如此,他先前幾次三番刻意接近鶴宜,背后的用意,想來實在叫人心寒。
江凝把玩著手中的紅玉,低眉掩去幾分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