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風不停地敲打著窗戶,樹梢上的雪洋洋灑灑的落下,在即將要貼近地面的時候,雪花開始起舞,轉呀轉呀。
冬日里的陽光透過半拉的窗簾照進的病房里,女孩就這樣靠在床上,安靜的看著窗外雪花與寒風的歇斯底里。
我叫唐謠,今天是我住院的第三個月,在醫院里的日子已經漸漸熟悉,或許是待的太久了,有點想去過外面正常的生活。
在昏迷的這三個月里,我做了很多噩夢,但都是重復著一件事情,夢里有個身影我越想靠近,卻變得愈發模糊,三個月了,我始終沒能看清他是誰。
我不停地在紙上描繪他的樣子,可惜每一次都不盡人意。唐謠將畫冊捧在手上,抬頭看向窗外,寒風依舊肆虐著,可它們在這一刻是自由的,只有自己像一只困于囚籠中的鳥兒。
她總感覺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丟了什么重要的東西,有些時候想著想著眼角不經意間掛著淚花。就這樣她從中午坐到夜幕低垂,就一個人靜靜地靠著窗戶,日復一日,時間啊就從她的一次次夢見,一次次等待中悄然溜走了。
“五床,一會兒晚飯之后照常到理療室就可以了”,一個年輕的小護士走到唐謠的床前,看看了病人的信息后說道,她的聲音小小的,是溫柔的,應該是新來的小護士。
唐謠回過神來,放下畫冊后才發現,原來已經是晚上了,“我知道了”,唐謠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微笑著回答她。
是的,她患上了很嚴重的雙相情感障礙,在那次意外之后她不得不住院治療,日復一日的治療下,她愈發憔悴,減少的不只是她的體重,還有她的快樂與自由,都在那次意外之后蕩然無存了。
她的父母工作都很忙,白天基本上見不到人,只有爺爺奶奶可以照顧她,唯一想不到的是這次住院是她一個人來的,是她再三思索下跟爺爺奶奶說她想自己去。
她一個人看病,住院,治療,在別的病人都有陪護陪著的時候,她就會一個人縮在床上小角落里,抱著她那本畫冊看了又看,時不時看看窗外,她想快一點回到外面的世界,她是喜歡自由的。
晚上九點做完今天最后一項治療后她回到病床上,吃了藥便躺下睡著了。
她已經一個星期沒有做那個奇怪的夢了,可是一閉上眼睛那些夢里的畫面就在腦海里不斷浮現,仿佛她現在正置身于夢中一般。
命運像未成年的孩子,有些時候就喜歡玩一些捉弄人的小把戲。今天晚上,她又掉進了那個奇怪的夢里,夢里唐謠來到了那個熟悉的海邊,那是個夏天,海浪輕拍沙灘的聲音唰唰的涌進她的耳朵,樹上的蟬也休息了,耳邊只剩下海風吹過的聲音,海風夾帶著咸腥的氣味一陣陣吹來,少女的黑色長發就這樣被它撥弄著。
少女的心事永遠都藏在心底,直到心里難以壓抑才會噴涌而出。唐謠脫下鞋子,光腳走在沙灘上,耳機里放著純音樂,就這樣一步步朝著海浪的方向走去。
夢里的她,此刻心里酸楚難耐,可又無以言表,滑落在臉頰的淚水被海風帶走了,不知道飄去了何處。她開始不自主的哼著耳機里的旋律,一步兩步,慢慢起舞。
她感覺到她心里滿是悲傷,那種感覺是那樣真實,又好像并非真實存在。跳啊轉啊,在旋律接近尾聲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已經置身于海水之中,那水已經沒過她的大腿。
腦海里開始涌現這段時間經理的全部事情,再回看,臉上已滿是淚痕,此刻她的心就像被人揪著一樣,又酸又疼,可惜這些都抵不過她此刻內心里的絕望。
她想要睡覺,她感覺自己已經很累了,支撐了這么久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耳機里的音樂不再播放,她想休息了,那海水像是抓住了她,又像是想要推她走,此刻的她已經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夢里的她往后一倒,就像是融入了海水的擁抱,沉沉的睡去了。
只是在她倒下之前她模模糊糊看見岸上有一個人,他向自己飛奔而來,直到海水沒過眼睛之前,她都沒有看清楚那人到底是誰。
窒息的夢境在此刻將唐謠拉回了現實,枕頭已經被浸透,不知道是自己的淚水還是冷汗,她坐起身來呆呆的看著窗外的月色,那海浪聲在她的腦海里隱隱浮現,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個夢了,可每一次她都是那么害怕,那種窒息與絕望交織的感覺,真實到不能在真實,就像夢里的事情切切實實地在她身上發生過一樣。
還有那個來夢里救過她無數次的男人,始終看不清楚他的臉,這好像已經逐漸成了她的一種執念。
那一晚,她的畫冊上又添上了新的一頁,那一晚,她一如既往的失眠了。
轉眼已經住院快四個月了,她的病情也好轉了許多,唯獨那個夢依舊沒有頭緒,再過一段時間應該就可以出院了。
唐謠已經畢業一年多了,好不容易在一家小公司有了相對穩定的工作,自己卻又病倒了,耽誤了太多時間,等出院了之后也要讓生活盡快步入正軌才行。
她一如既往的吃了早飯,接受相應的治療,這對于她來說似乎已經成了家常便飯,爸媽晚上也會來看看她,其余的時間也都是自己一個人度過的。也有好長時間沒有去看望爺爺奶奶了,從小爸媽忙于工作的時候是爺爺奶奶一直帶著她,出院了之后她想著一定要去奶奶那住一段時間。
病情逐漸好轉,看到好玩的東西她也會笑個不停,想要獨處的時候就靜靜的坐在床邊。隔壁床的阿姨也經常時不時和她搭話,看她太瘦了,有些時候還會給唐謠送過去一些好吃的,相處還算融洽。
夏日蟬鳴,微風吹散一樹繁花,那花瓣掉進了少女的心里,泛起圈圈漣漪。
“你的病情已經穩定的差不多了,再過三天就可以出院了”,宋醫生看了看報告單對唐謠說道。宋醫生是一個很溫柔的男生,看著年輕,應該也沒工作多久,但是他對于唐謠病情的把控與判斷卻是十分精準。
這段時間宋醫生把她照顧的很好,他們兩個年齡相仿,有些時候也有很多共同話題,更像是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是他把唐謠從黑暗中拉了出來,讓她重新看到了希望。
三個多月的時間里,她的創傷慢慢愈合,只有那個夢會時不時困擾著她,有些時候連她也分不清那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她把這個夢當作了一個小秘密,悄悄地埋藏在了心底。
如果你能看到時間的影子的話,那么時間就已經過去了。三日之后,唐謠收拾好了自己住院的行李,在跟宋醫生簡單道別,加了聯系方式之后便出院了,買了動車票,向著奶奶家的方向一點點挪過去。
車站里人山人海,臨近假期,來往的行人有出去旅游的學生,也有奔波回家的打工人,大大小小的行囊里裝的不只是行李,還有一份期待。我也正盼望著和家里人見面,那份期待也正好裝在我這小小的行囊里。
唐謠快步向前走著,前面排隊過安檢的人太多了,她得抓緊一點,晚了就趕不上這一趟車了。
大概過了十來分鐘終于排到她了,她熟練的把行李箱放到傳送帶上,正準備過去安檢的時候,前面一個男生兜里的東西掉在了地上,那個人還沒有發現,唐謠蹲下撿了起來,發現那是一張身份證。
“哥,你身份證掉了”,唐謠朝著那個男生喊到,但車站里的嘈雜聲太大了,他或許是沒聽到,唐謠不得不加大音量再喊一遍:”白晨,你的身份證掉了“,她讀出了那男生的名字,那男生轉過身來,摸了摸兜,又看向唐謠手里的身份證,慌忙跑了過去拿到手里。
”謝謝你啊“,白晨對唐謠說了聲謝謝,臉上露出了暖人的微笑,”不客氣“,說完她便走過了安檢,拎著行李朝著檢票口走去。
在排隊檢票的時候,于人群之中,她又看到了白晨,原來他和她是一輛車啊,不知道目的地會不會是一樣的呢。
夏天的炙烤不是鬧著玩的,那熱風一陣陣襲來,在等待上車的這幾分鐘里,唐謠已經出了不少汗,此刻的她只想能快些上車吹吹空調休息一下。
可倒霉的是,車晚點了幾分鐘,在她上車的那一刻,涼風在身上蔓延開來,終于在這個夏日里有了前所未有的舒適感。
她的座位在靠窗的位置,她得先把行李箱放到頭頂的架子上,剛出院沒兩天的她身體還是很虛弱的,顯得有些吃力,就在她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一雙大手托住了行李箱,并將它穩穩地放在了行李架上。
恍惚間,唐謠一轉頭,白晨的臉映入眼簾,是他幫她把行李放上去的。
”謝謝啦,幸虧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好“,唐謠在他面前害羞的地笑了笑并說了聲謝謝。”不客氣,你剛剛也幫我了啊”,白晨依舊面帶笑容回答道。說完他便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去。
他在唐謠的前排,也是靠窗的位置。收拾好行李之后唐謠也坐在了座位上。
接下來就只剩下漫長的旅途,長達十二個小時的車程,她在車上睡了好久,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發現已經是傍晚五點了,夕陽緩緩下墜剩下的余暉零零散散的照耀著大地,風景在一點點消散,夜晚的篇章正在逐漸拉開帷幕。她看了好一會窗外,這時進入了一個隧道,她的視線也向前移動,在前排的玻璃上,她看見一張俊俏的臉龐抵在車座上睡著了,高聳的鼻梁,棱角分明,雙目緊閉,唇角還掛著一抹笑意。她楞了幾秒,看了幾秒車輛邊使出了隧道。
唐謠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她已經打開了畫本,右手拿起了畫筆,思索了一會之后,她還是把那張臉印在了紙上。
列車即將到站,透過車窗能看到白晨也已經醒了,車輛停穩之后,他起身順手把她的行李也拿了下來,放到了她身邊。
二人寒暄了幾句之后便各自向著出站口走去,一路上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大概是快要到奶奶家的原因吧,畢竟她也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十二年,那種感覺是那樣的熟悉。
打了個車來到了奶奶家,家門口的樹依舊郁郁蔥蔥,樹蔭下坐了好多老人,有的在下象棋,有的在聊家常,印象里的夏天就該是這個樣子,還有那熟悉的蟬鳴聲,這個時候也只缺一塊冰鎮的西瓜了。
城里的夏天也不錯,就是感覺少了一些東西,年幼的孩子頂著日頭在外面玩,滿頭大汗也不覺得累,門口的小狗瞧見唐謠也搖了搖尾巴,不能說是小狗,畢竟它現在已經十歲了,換算成人類的年齡來說他已經老了,從十年之前就陪著她了,無論多長時間沒回家,它都認得她。
最喜歡和爺爺奶奶說話,奶奶做的飯還是那么好吃,這一刻,她像是那個十年前不曾離家工作的孩子,或許在爺爺奶奶眼里她一直是個孩子。
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簡單的洗漱完之后唐謠躺在床上,手里翻看著畫本,翻到了今天白天的那幅畫看了很久,白晨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從第一次接觸開始。她感覺自己的記憶像是缺失了一塊,但又想不起來到底是什么,這讓她很苦惱。
想來想去,不知道什么時候,她漸漸地睡著了,窗外的蟲鳴聲不斷,夜里的風透過窗戶輕撫她的秀發,好在這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