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是沒有顏色的。
可能以前是有的吧,否則我怎么會知道有顏色是什么樣子呢?
其實現在也有,是灰色,都是灰色。
所以我猜以前不是這樣,因為我知道還有別的顏色。
我也很想看到別的顏色,可惜我看不到,就只是灰色。
顧醫生說,等我能看到人,也就能看到顏色了。
他說我一定等得到的,讓我慢慢等,不必著急。
雖然他也是灰色的,但他的話卻好像有顏色。
顧醫生是一個在我的耳朵里畫畫的人。
我說其實我現在就已經能看到三個人,可還是看不到顏色。
顧醫生說能看到越多的人,就能看到越多的顏色。
他還說,最重要的是能看到自己,這樣才能看到全部的顏色。
自己,也就是我,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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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看到雪姨,她也是灰色的。
哦不,她不全是灰色,她的淚水有顏色,晶瑩剔透,五彩繽紛。
所以要不要讓雪姨流淚,我一直有點矛盾。
她的淚水有顏色很漂亮,我喜歡看。
可是她流淚時的聲音,會讓我難受。是心里難受,這就是“心痛”嗎?
這個矛盾怎么辦?我試了很多次,算是有了辦法。
我難受的時候,就去讓她流淚。因為反正也難受了,不在乎更難受一點。而她淚水中的顏色,多少能給我帶來一點快樂。
不難受的時候,就不讓她流淚了。因為那點顏色的快樂,實在抵不上同時帶來的難受。
雪姨很聽話,只要我想讓她流淚,就總能做到讓她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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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瑤老師不用流淚也有顏色,她的手有顏色。
也不是所有時候都有,只有在握住我的手畫畫的時候才有。
那個時候,不但她的手有顏色,我的手好像也有了。
本來我是沒有顏色的,一點也沒有,時時刻刻,渾身上下,全都是灰色。
我的手在紙上畫畫,瑤瑤老師的手在我的手上畫畫。
但她不總是握住我的手,而是經常說那些我聽不懂的話。
要想被她握住手,我要先管住自己的手。
手要畫什么,我管不住,完全管不住。
但我可以讓手什么都不畫,這我可以管住,死死地管住。
我數過,當我的手停在畫板上什么都不做,不超過3分鐘,瑤瑤老師的手就會握過來。
沒錯,3分鐘,180個數,我就這樣一個一個地數。反正我不用聽她說什么,有的是時間,用來數數,用來等她的手。
但是她在我身邊的時候不多,更多時候是我的手自己在畫。
我的畫是有顏色的,所以我喜歡我的手,雖然我的手也是灰色。
其實我看不懂手畫的究竟是什么,只是能看到顏色。
畫的什么不重要,有顏色就好看。
奇怪的是,手自己畫的有顏色,而被瑤瑤老師握住時畫的卻沒有。
這太奇怪了,瑤瑤老師可以讓我的手有顏色,但只有我的手才能讓我的畫有顏色。
我還是愿意讓瑤瑤老師握住我的手。
我不稀罕有顏色的畫,更喜歡有顏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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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醫生說的對,不著急,慢慢等,一定等得到的。
我等到了,雖然只有一個,但是他真的有顏色,時時刻刻,渾身上下。
他的名字有點奇怪,叫“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