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guān)系,媽媽!”
這是我的聲音,我在叫誰?
雪姨?當(dāng)然是雪姨。
雪姨懷抱中的我,在叫我懷抱中的雪姨。
我忽然明白,為什么別人讓我叫雪姨“媽媽”。
我忽然明白,為什么我叫“雪姨”她會流淚。
雪姨忽然停住了,我感到她的身體變得有點僵硬。
“沒關(guān)系,媽媽。”我還是只會說這一句話。
淚水仍然流淌,世界依然陽光。
但是卻越來越清晰了。
雪姨輕輕松開我,扶著我的雙臂,慢慢把我放到她的眼前。
我也扶著她的雙臂,慢慢把她放到我的眼前。
雪姨在笑,也在流淚。
一邊笑一邊流淚,一邊流淚一邊在笑。
我很會讓她流淚,卻從來沒讓她笑過。
我居然不會讓她笑。
現(xiàn)在好了,她讓我學(xué)會了流淚,而我會讓她笑了。
雪姨笑起來真好看,因為笑起來的雪姨有顏色。頭發(fā)是淡淡的棕色,眼睛是亮亮的黑色,嘴唇是很親切的紅色。
哭只會讓淚水有顏色,而笑卻會讓她的整個笑容都有顏色。
我可真笨,怎么從來沒想到這一點?
顧醫(yī)生是不是也很笨,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我沒有去看雪姨眼睛里的我有沒有顏色。
我不太關(guān)心這件事了。
我現(xiàn)在心里就只想著一個人,眼前的這個人。
她是雪姨,她是媽媽,我的媽媽。
我不知道想說什么,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可能雪姨也不知道,哦不,是媽媽。
媽媽再次抱住了我,這一次很輕,很軟。
我是被云彩抱住了嗎?上面的天很藍(lán)很藍(lán),身邊的云很白很白。
我的世界開始有顏色了。
手忽然在動,它想畫畫。
笨手,不要動,不是現(xiàn)在。
我也抱住了媽媽,很輕,很軟,像抱住了一朵白云。
我閉上了眼睛。
世界充滿陽光。
不知過了多久,我又聽到自己的聲音,
“媽,我餓了。”
“你餓了,你終于餓了。”媽媽喃喃地說。
她是不是一直在等我說這句話?是不是已經(jīng)等了很久?
她松開我,又拉住我的手:“走,我們?nèi)ス浣郑燥垺!?/p>
第一個拉著我的手逛街的人,竟然是媽媽。當(dāng)然是媽媽。
媽媽拉著我手的時候,不但她有顏色,整個世界都有了顏色。
有顏色的世界真好看。
樹是濃濃的綠色,摻雜著深淺不一的秋天。
小鳥有很多種顏色,是不是它們的叫聲擾亂了繆斯的畫板?
花也有很多種顏色,是不是它們的花香浮動了太陽的光線?
拿鐵是帶著乳白的淡棕色,和著淡淡的焦香若隱若現(xiàn)。天雨流芳是濃重的紅色,離開了很遠(yuǎn)都還看得見。
晚霞是五彩繽紛的絢爛,夜空是繁星點點的深藍(lán),夜空下的萬家燈火一閃一閃。
我讓媽媽拉著我的手,一刻都不要松開。我的世界已經(jīng)灰得太久,我不想放過每一個有顏色的瞬間。
我舍不得閉上雙眼,直到淚水模糊了所有視線。我舍不得回家,直到行人稀少夜色闌珊。
這一夜,媽媽拉著我的手入睡。她說要讓我的夢也五彩斑斕。
連夢都有了顏色,可是,我自己呢?我自己有顏色了嗎?
我竟然忘記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