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路力真正需要的不是我,而是落閑雨。
落閑雨極致的安靜,會平息他極致的暴躁。配藥已經毫無疑問,難的還是用藥方案。這兩人能形成什么樣的關系呢?我苦思冥想,沒有頭緒。
這次我沒有立刻去問師父,我猜多半還是個“等”,再啰嗦多半還是那個“滾”。而且按門規要求,問師父這種事是要有記錄的,會影響對“獨立性”的評價,進而會影響“升級”的進程。據太師父說,自師父出道以來,除了一般的討論,在具體的案子上他極少會問太師父的意見,很早就習慣了“獨斷專行”。但在他自己的同業小組里,卻又是非?;钴S的一員。無論是自己的案子,還是小組成員的案子,他都會仔細聽認真說,居然掙下了不小的威望。唉,有時候我還真挺羨慕師父的,羨慕他那份天生的自由自在。這樣說下來,我覺得太師父的擔心可能是多余的。修行的道路千千萬,書山固然有路,但別處也一樣有啊。殊途同歸,我覺得師父的進境從來就沒停止過,而且還有一種預感,在他老人家有生之年,我是始終難望其項背的了。
有這樣一個師父,挺好;我愿意聽他動不動就讓我“滾”,真的。我可以“滾”出來,也同樣可以“滾”過去。師父會再把我踹出來,我就再“滾”過去。別看他罵人的嘴很兇,踹過來的腳卻非常溫柔。
可是這次,我確實不想去問他。落閑雨的安靜,仿佛也傳遞給了我。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想一想,靜一靜。
我的“一個人待一會兒”,從來都不是一個人,而是很多人,很多很多人。我會來到大街上,來到廣場中,看熙熙攘攘,看車水馬龍。越是這樣的時候,越是覺得我是“一個人”。
我曾在子夜獨自佇立海邊。星空璀璨,海面卻是漆黑一片。我睜大雙眼,雖然耳邊“驚濤拍岸”,眼前卻一朵浪花也看不見。
我也曾在深秋獨自徒步山林。殘陽如血,我卻迷失了道路。我走上山腰斷崖,看落日的余暉溫暖斑駁的秋天。在最后一縷陽光消失之前,我要決定是往上走向山脊,還是向下進入山谷。都沒有路,都需要披荊斬棘,都面臨夜宿山野的風險。
我曾在冬日橫穿寂靜的曠野,也曾在凌晨流浪無人的空街。所有這些時候,我仿佛是一個人,但其實不是一個人,而是這世界的一部分。星空,海浪,曠野,空街,它們也是這世界的一部分。我們是一樣的,我們都在一起。這樣的時刻,我不會用來思考,只會去細細感受。感受星空海浪,感受曠野空街,感受我作為世界一部分的存在。
所以在我需要思考的時候,就需要和很多很多人在一起。和很多很多人在一起,我才能感覺到自己是一個人,一個可以思考的人。
現在就有很多很多人,而我是一個人,我可以開始思考了,思考落閑雨和路力能有什么樣的關系。
然后,我就看到了路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