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捉老鼠?”
唐榆桉微微一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軟鞭。
誰是貓,誰是鼠?這個看似簡單的玩法實則暗藏殺機。唐榆桉知道,這考驗反應速度、敏銳度,還有……她暗自咬了咬下唇。若她是鼠,還需要有在猛獸爪牙下保持鎮定的心態。
陸沉洲他打了個響指,地面突然震顫起來。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虎嘯,一只吊睛白額猛虎憑空出現,足有十尺長的身軀幾乎遮住半邊天空。陽光在它尖銳的獠牙上折射出森冷的光。
“十尺大貓……”
唐榆桉苦笑著后退半步,后腰抵住了冰冷的石欄。這分明是虎中巨人,哪是什么大貓?她盯著老虎藍色的豎瞳,那里面映出自己蒼白的臉。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在心里默默剮了陸沉洲一眼。
“給你一柱香的時間。”陸沉洲的聲音從高處傳來,他不知何時已端坐在觀武臺上,手中把玩著一枚青銅香爐,“不被大貓抓到就算你勝。”
唐榆桉仰頭望著那抹玄色身影,喉頭滾動。一柱香能有多久?她在心里盤算著,撐一撐總能……思緒戛然而止,只見陸沉洲從袖中掏出一支三尺長的赤色長香,香身上纏繞著金絲般的紋路。
“咳……”
唐榆桉呼吸一滯,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這支香若是慢慢燃盡,怕是要燒到明日雞鳴時分。她什么時候得罪了這位活閻王?
“哈哈……師尊,這貓伙食還挺好的。”她干笑著,目光在老虎鼓脹的腹部和那支長得離譜的香之間來回游移,“這香也是……沒有偷工減料的。”
就是她的命看起來短短的。唐榆桉絕望地想,這香若是插在墳頭都嫌太長。與其被老虎追得筋疲力盡,不如現在就躺進那血盆大口里來得痛快。
“放心。”陸沉洲指尖輕彈,唐榆桉頓覺腰間一輕,所有法器叮叮當當落了一地。那支長香卻憑空出現在她手中,沉甸甸的檀木香氣撲面而來,“這香有別的用途。”
唐榆桉低頭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軟鞭、匕首、符箓全都不翼而飛,只剩這支燙手的長香。她突然沒什么怕的了。
她突然閉眼,扯下發帶咬在唇間。青絲如瀑散開的瞬間,又利落地束成高馬尾。再睜眼時,眸中已燃起灼灼戰意。
區區一只老虎算得了什么?她唐榆桉被二十條“瘋狗”滿街追也不在怕的。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沒有什么能難到她。
“大貓,今早加不加餐,就看你的表現了。”
陸沉洲斜倚在觀武臺的石欄邊,玄色衣袍被晨風吹得微微拂動。他指尖輕敲香爐,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目光卻緊緊鎖住場中那道纖細的身影,眼底閃過一絲玩味的期待。
唐榆桉深吸一口氣,猛地挽起衣袖,露出線條緊實的小臂。她五指收攏,將那三尺長香攥得死緊,指節都泛出青白。
“吼——!”
猛虎一聲震天長嘯,聲浪激蕩,連演武場四周的火盆都被震得焰光搖曳。地面微顫,沙塵飛揚,那龐然巨獸已如離弦之箭,朝她猛撲而來!
跑!
唐榆桉足尖一點,身形如燕,瞬間掠出數丈。她不敢回頭,卻能清晰感覺到身后那股腥風越來越近——虎爪踏地的悶響、粗重的喘息,甚至熱浪般的鼻息幾乎噴在她的后頸上!
兩盞茶的時間過去。
她的耐力遠超常人,身形更是靈巧得不可思議。每一次虎爪即將觸及她的衣角時,她總能以一個刁鉆的轉折堪堪避開。漸漸地,她甚至開始掌控節奏,故意引著老虎在演武場繞圈,消耗它的體力。
陸沉洲微微瞇起眼,指節在香爐上輕輕一叩。
有意思。
當年他玩這一局時,可沒想過單純逃跑——而是直接以長香為引,擾亂猛虎的嗅覺,再借機躍上虎背,反客為主。可唐榆桉……她竟硬生生靠速度拖垮了這頭巨獸?
“嗤——”
第一柱香燃盡,香灰簌簌落下。老虎氣喘吁吁地停下,藍色的獸瞳里竟透出一絲人性化的憋屈——它連她的衣角都沒碰到!
唐榆桉撐著膝蓋,胸口劇烈起伏,額前的碎發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蒼白的臉頰上。她剛想松一口氣,卻見陸沉洲慢條斯理地從袖中又抽出一支香,指尖一搓,香頭“哧”地燃起一縷青煙。
“?!”
唐榆桉瞳孔驟縮,險些咬碎銀牙。
——這是鐵了心要玩死她?!
她狠狠抹了把臉上的汗,目光死死盯住陸沉洲手中那尊青銅香爐。爐身雕著繁復的云紋,在晨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仿佛在無聲嘲弄她的狼狽。
好,很好。
唐榆桉眼神一凜,忽地剎住腳步,猛地回身!
老虎顯然沒料到她竟敢直面自己,碩大的獸瞳里閃過一絲錯愕,撲勢卻已收不住。就在那腥風撲面、利爪即將撕裂她衣襟的剎那——
她驟然矮身,單手撐地,腰肢一擰,整個人如游魚般凌空翻起!
衣袂翻飛間,她已借勢旋身,雙腿一夾,穩穩跨坐在虎背之上!
老虎暴怒咆哮,瘋狂甩動身軀,粗壯的虎尾如鋼鞭般抽得地面飛沙走石。唐榆桉卻死死揪住它后頸的皮毛,任憑它如何顛簸也不松手。晨光穿透塵霧,照得她馬尾飛揚,眸若寒星。
“這一招叫做——”她迎著風大笑出聲,“騎虎難下!”
陸沉洲敲擊香爐的指尖驀地一頓。
陸沉洲眸光微凝,指節抵著下頜,若有所思地望著場中那道悍然的身影。
他原以為,那位第二師尊設下這“貓捉老鼠”之局,意在考驗弟子智計——需得借長香擾亂猛虎五感,再尋機反制。可今日,他竟親眼目睹了另一種解法——
簡單、粗暴,卻又該死的有效!
一個區區練氣期的弟子,竟能單憑身法閃避十尺巨虎的撲殺,甚至……翻身騎上虎背?!
陸沉洲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唇角微不可察地揚起。
——有趣。
……
“叫你追我!”
唐榆桉咬牙,手中長香高高揚起,狠狠抽在“大貓”屁股上!
“啪!”
清脆的聲響在演武場上炸開,那威風凜凜的十尺巨虎竟“嗷嗚”一聲,疼得原地蹦起三尺高!虎尾炸毛,獸瞳里滿是不可置信——
它堂堂神獸后裔,竟被一個練氣期的小丫頭當馬騎,還挨了揍?!
唐榆桉卻不管它如何羞憤,雙腿死死夾住虎腹,一手揪著它后頸皮毛,一手持香,儼然一副馴獸架勢。
“跑啊!怎么不跑了?”她挑眉,長香作勢又要落下,“剛才追我不是挺威風的?”
老虎瞳孔地震,虎須抖了抖:“……?”
——這丫頭怎么比它還虎?!更詭異的是,她身上竟透著一股莫名的壓制力,讓它本能地想要伏低。可明明只是個練氣期的黃毛丫頭,連筑基都未達到……
巨虎不甘地低吼,突然虎軀一扭,就要來個就地十八滾。觀武臺上的陸沉洲瞳孔驟縮,修長的手指已經無意識地向前探出——
“想摔我?”
唐榆桉冷笑一聲,雙腿如鐵鉗般死死扣住虎腹。在巨虎即將翻滾的瞬間,她突然俯身,左手揪住虎尾猛地一拽!
“嗷——!!”
十尺長的巨虎竟被她掄圓了甩起來,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轟!”、“轟!”兩聲悶響,演武場的地磚被砸出兩個虎形大坑,塵土飛揚。
陸沉洲的手僵在半空,向來從容的面具出現一絲裂痕。他眼睜睜看著那只號稱“筑基期以下無敵手”的鎮山靈獸,此刻像條破麻袋似的被個小姑娘左右摔打。
“服不服?”唐榆桉單膝壓在虎背上,染血的發絲黏在臉頰,眼里卻跳動著野性的光芒。她掄起長香作勢要打:“要不要再來一輪?”
巨虎癱在坑里,虎爪虛弱地擺了擺,尾巴蔫巴巴地卷起來蓋住眼睛。
——這哪是老鼠?分明是只披著人皮的兇獸!
香爐中的最后一縷青煙消散在晨光里,陸沉洲忽然覺得后頸一涼。他抬眼望去,唐榆桉正抱著手臂站在演武場中央,那雙琥珀色的眼微微瞇起,帶著幾分審視的意味直直盯著他。
“師尊大人,”她慢悠悠地開口,指尖輕輕敲著手臂,“您方才可是燃了兩柱香。”
陸沉洲廣袖下的手指微微一動。他向來從容,此刻卻莫名覺得她的目光比方才那只猛虎的利爪還要鋒利幾分。
“你贏了。”
他輕嘆一聲,袖袍一揮,那只裝死的巨虎立刻化作流光消失不見——這差事它再也不想接了!
唐榆桉彎腰撿起地上的長鞭,在掌心掂了掂。她突然揚手,鞭梢如銀蛇出洞,直取那尊青銅香爐——
“啪!”
陸沉洲不知何時已移步至她身前,穩穩攥住了鞭梢。他并未用力,只是將鞭子在手上繞了兩圈,唐榆桉便感覺到一股柔和的靈力順著鞭身傳來,讓她不得不往前邁了半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陸沉洲微微低頭,晨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投下淺淺陰影。淡淡的松香和檀香混在一起,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
“論力量,你確實出色。”他的聲音依舊平穩,“但若論對靈力的掌控……”
唐榆桉仰起臉,卻在撞上他目光的瞬間微微一怔。那雙總是含笑的眼像是透過她在看什么更深遠的東西。
她突然覺得鞭柄有些發燙,下意識想要后退,手腕被纏上的靈力逐漸消失,卻還留有余溫。這感覺很奇怪——明明沒有肢體接觸,卻比任何實質的觸碰都更讓人無所適從。
“我自知靈力不足,愿隨師尊修習。”
“可還盡興?”
陸沉洲指尖輕撫香爐上那道鞭痕,語氣平淡得仿佛在問今日天氣。爐身鎏金的松枝紋路映著晨光,恰好遮住他眼底流轉的笑意。
唐榆桉正揉著被靈力震麻的手腕,聞言突然抬頭。她分明看見師尊垂落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原來如此……”她瞇起眼睛,突然伸手拽住陸沉洲的袖角,“師尊當年也被這么折騰過?”
指尖傳來的布料輕微震動,讓她確信這人絕對在憋笑。
陸沉洲輕聲道:“拜你所賜。”
他轉身快步走了。
唐榆桉望著那道漸遠的玄色身影,突然笑出聲來。原來九重天上高不可攀的仙君,當年也被追得如此狼狽過。可惜自己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