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年年萬萬沒想到,她費勁周章進晏王府跟他吵架,他卻跟沒事人似的,跟她說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被蘇心幽騙得投湖,是她兩輩子都不想承認的人生黑點。
她本就憋著一口氣無處發(fā)泄,不理會他的話,開口便道:“王爺討厭我嗎?”
蕭晏辭將手里的魚食揚盡,輕巧地拍了拍手,緩步走到石桌邊坐下。
蘇年年目光跟著他,只見他慢悠悠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細細品了起來,聲音不冷不淡:“蘇小姐有什么事必須跟本王當面談?”
沒什么事必須當面談,只是,架必須要當面吵!
“那我換個問法。”蘇年年在他對面坐下:“王爺覺得我人怎么樣?”
蕭晏辭抬眸,少女揚著唇,面含笑意,可怎么看都有種咬牙切齒的味道,仿佛一旦他說一個不字,就要張口吞了他。
這模樣生動鮮活,他不由勾起了唇,吐出一個字:“蠢。”
“哈哈。”蘇年年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
今日這架,是不吵不行了!
可她不能指著王爺?shù)哪樒瓶诖罅R,靈光一現(xiàn),她稍稍挽起衣裙的袖子,伸手打開帶來的食盒,拿起一塊山楂糕,整塊塞進嘴里。
不過幾口,第一層的糕點就沒了一半。
蕭晏辭:“……”
將茶盞落在桌上,盯著她吞咽的動作,那雙精致的鳳眸漸漸瞇了起來,聲音略帶冷意。
“你方才在街上還沒吃夠嗎?”
蘇年年緩緩?fù)O聞幼鳎娝樕y看,心情逐漸放晴。
她可是重活一世的人!
跟她斗?
哼!
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街上的要是有這般味道,我今日也不會出現(xiàn)在晏王府。”
她十分滿意地揚唇一笑,從懷中掏出銀票放在桌上,烏黑的眸鎖著他:“不知道王爺為何抵觸我的接近。”
今日更是,她剛見到他,說了不過兩句話,他便命人駕馬車走了,一句話都不愿意多說。
她呼了口氣:“王爺,我們?yōu)楹尾荒芟駨那澳菢酉嗵帲俊?/p>
她一直是這樣想的,甚至覺得如果相處得來,他們的關(guān)系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但現(xiàn)在的形勢,好像是她單方面被嫌棄。
說是嫌棄吧,又嫌棄得不太徹底。
蕭晏辭低眸瞥向敞開的食盒,水紅色的山楂糕排排擺著,他忽然覺得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像從前那般相處么。
他聽見自己的低涼的聲音在亭中響起,像是自言自語的低喃
“你那般喜歡蕭南,我如何再跟你接近。”
這聲音低到蘇年年以為自己耳朵糊上了,她皺了皺眉剛要追問,不遠處傳來周游惆悵的聲音——
“啊!暢快!”
周游抱著針包朝二人走來,無視亭內(nèi)奇怪的氛圍,掃了蘇年年一眼:“你進來了啊?”
蘇年年看著蕭晏辭,猜想剛才他咕噥的那句話。
周游一邊拆針包,一邊道:“王爺,人有三急,理解一下。”
蕭晏辭斂起情緒,撩起衣袖,露出一節(jié)白皙的手臂,上面隱約能看見淡青色的紋路。
施針前,周游照常給他診脈。
搭上他的手腕,周游舒展的面容忽然一滯:“你這幾日飲食正常嗎?”
身后,玉影面色嚴肅,暗朝周游搖了搖頭。
一連幾日,玉影按蕭晏辭的指示駕馬車去西街買糕點,每種糕點他只嘗一口便扔,除此之外,沒正經(jīng)用過膳食。
周游沉著臉收回手。
“王爺,你胃疾頑固本就難以醫(yī)治,我再神通廣大,也治不好不配合的病人。”
“這樣啊,”蕭晏辭唇微翹著,不在意似的:“那就不治了。”
前世,他被這難纏的胃疾折磨得痛苦不已。
蘇年年怕是打著治胃疾的名頭,在山楂糕里下了讓人上癮的藥物,惹得他一日不吃就胃口全無。
胃里似乎無數(shù)聲音喊著山楂糕,那滋味難耐極了,甚至比前世胃疾發(fā)作還難捱。
要是一直讓周游治病,蘇年年時不時就要在他眼前晃,今日是糕點,明日指不定又是什么讓人上癮的新玩意。
不治算了。
“不行!”蘇年年拍桌而起,先拉住起身的周游,轉(zhuǎn)頭瞪蕭晏辭:“不能不治!”
他微微掀起眼皮,見少女神色焦急,好像他是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一樣。
蕭晏辭唇邊的弧度稍顯嘲諷。
這感覺,真奇妙啊。
周游性子古怪,在看病這事上最為嚴重,他背著手,不愿再看蕭晏辭一眼。
蘇年年跟玉影交談幾句,了解了情況,才重新看向蕭晏辭,語氣不自覺帶溫軟下來:“為何不吃飯?”
“沒胃口。”
一聽就是隨便扯的理由。
蘇年年抿抿唇,抬頭望了望天邊的紅霞,快速思索。
“今日……不,昨夜到現(xiàn)在,我連頓正經(jīng)的飯菜還沒吃上,王爺,以你我的交情,留我和周游在此吃頓飯,合情合理。”
敘述的語氣摻雜著試探,場面靜默了許久,蕭晏辭沒應(yīng)聲,玉影立即離開去吩咐廚房。
按蘇小姐的意思,應(yīng)該是要哄王爺吃飯!
太好了!
涼亭內(nèi),蕭晏辭神色寡淡,慢條斯理拿過食盒,拈起一塊山楂糕遞到唇邊,慢慢咀嚼起來。
想留?那就留吧。
既然決定放下過往,也確實不該對她區(qū)別對待。
嗯。
蘇年年苦口婆心安慰了周游好久,他才愿意重新給蕭晏辭施針,雖然全程沉著臉,但沒再起什么沖突。
晚膳,有蘇年年陪在桌上,蕭晏辭難得動了筷子,每樣吃的不多,但好歹是正經(jīng)飯菜。
桌上只有他們?nèi)耍ハ鄤傯[過不愉快,此時誰也不跟誰說話。
蘇年年時不時瞥向蕭晏辭筷子伸的方向,默默把他的喜好記在心里。
可他口味實在詭異,酸的吃,辣的吃,好像什么都要夾一口,倒像沒有真正喜歡吃的東西一般。
蕭晏辭起初只當沒察覺她,可她看的太認真了,存在感太強。
他抬眸看去,正對上她的眼,蘇年年一點被抓窘迫都沒有,臉上笑意輕輕柔柔。
“王爺,就算共用晚膳,我們不是也相處得很融洽嗎?”
治瘋狗病的時候她住在王府,膳食都由廚房送到院子里。真正一起吃飯,這還是第一次。
不得不說,蕭晏辭吃相很好看。
用筷的姿勢優(yōu)雅,咀嚼動作緩慢,看著很有觀賞性。
單這禮儀,全然看不出他童年是在民間長大的。
聽了她的話,周游忽然嗆了一下。
一句話都不說,氣氛融洽?
為了博得蕭晏辭的喜歡,蘇年年睜眼說瞎話的能力真是日益增長。
蕭晏辭唇輕掀,笑了:“確實,很融洽。”
蘇年年:“……”
他還不如反駁她幾句。
“那就好。”蘇年年面色不改,引出后面的重點:“希望以后進晏王府像以前那般暢通無阻。”
用完膳,天色已經(jīng)不早,她話里話外叮囑蕭晏辭按時吃飯,他都神色淡淡,不知到底聽進去沒有。
蘇年年頓感心累,跟周游往外走。
快走出門,她余光驀地瞥見一抹黑色,她眼尖地朝那邊看去,雖然僅僅一閃而過,她還是認出來,那人穿的是件純黑色的斗篷!
她腳步猛然一頓,朝那邊追了過去。
“蘇小姐?”
玉遙奉命送蘇年年出府,見狀只好跟上。
蘇年年奮力追趕,可惜王府地形設(shè)計復(fù)雜,不過幾個轉(zhuǎn)彎,那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玉遙,那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