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三生盞裂
終南山地肺穴的巖漿映紅了李涇的側臉。他握著鎏金彎刀的手在顫抖，刀身祆教符文感應到熔巖熱氣，泛起妖異的藍光。諾晴的焦尸躺在三生琉璃盞中，胸口朱雀紋被燒得只剩半翼。
“第七頁記載，需以摯愛心頭血為引。“突厥巫醫沙啞的聲音從青銅面具后傳來，“三滴血，換她三魄歸位。“
李涇扯開衣襟，刀尖抵住左胸。第一滴血落在盞沿時，琉璃突然嗡鳴，盞身浮現出兩人初見時的畫面——五年前京兆府停尸房，他掀開白布時，諾晴正用銀刀劃開崔尚書的喉管，血珠濺在她睫毛上，像紅梅落雪。
“雅王殿下也想學剖尸？“她頭也不抬，刀尖挑出半枚蠱蟲，“先拿姜片壓住喉頭腥氣。“
記憶突然抽離的劇痛讓李涇踉蹌半步。熔巖池翻涌，琉璃盞中的血珠凝成諾晴虛影，卻不再認得他。
第二章初見成灰
第二滴血墜入盞心時，火山突然轟鳴。李涇看見三年前的雨夜，諾晴渾身濕透地撞開雅王府書房，手中攥著截斷指——那是她追查半年的仇士良余黨。
“殿下可愿賭命？“她將斷指按在《陸氏尸鑒》上，“若這指骨驗出西域毒，明日朝會必有死諫。“
燭火搖曳，他鬼使神差地握住她冰冷的手：“若驗不出呢？“
“那我這顆頭，“諾晴指向自己脖頸，“就給殿下當蹴鞠。“
記憶被撕裂的痛楚比刀傷更甚。李涇跪倒在地，看著盞中第二道虛影消散。突厥巫醫的銅鈴驟響：“第三滴血！快！“
第三章忘川斷情
第三刀刺入時，李涇看見了訣別。
那日丹房火海中，諾晴將虎符塞給他，自己卻跌入八卦爐。他抓住她半截焦黑的手腕，聽見最后一句：“李涇，你的波斯彎刀...真丑...“
“啊！！！“
第三滴血混著淚砸進琉璃盞。祆教符文從刀身剝落，化作灰蝶撲向巖漿。盞中騰起血色迷霧，諾晴的新軀體緩緩坐起，突厥少女的面容，鎖骨間卻生著逆羽朱雀。
“你是何人？“她警惕地后撤，赤足踩在滾燙巖壁上渾然不覺。
李涇張口欲喚“晴兒“，卻發現記憶中那張驗尸時專注的臉已模糊不清。他低頭看著胸前三道刀傷，突然忘了自己為何在此。
突厥巫醫捧來銅鏡。鏡中映出諾晴背后的圣火令殘片，正與她脊柱間嵌著的鎖魂釘共鳴。
“此女乃可汗賜您的奴隸。“巫醫陰笑，“按約定，該去殺大唐新帝了。“
第四章陌路相逢
三個月后，敦煌莫高窟。
李涇的彎刀架在吐蕃商人頸間，忽然瞥見壁畫下驗尸的突厥少女。她正用銀刀剖開尸首胃囊，手法熟悉得令他心悸。
“死者中的是西域蛇膽草毒。“少女抬頭，眸中金芒流轉，“閣下可要買解藥？“
她的臉刺痛李涇的眼，袖中魚形玉佩突然發燙——那是他親手系在諾晴腕上的，如今卻掛在這陌生女子腰間。
窟外風沙驟急。少女驗尸的動作突然僵住，她的銀刀無意識地在沙地劃出三滴血痕，與李涇胸前的傷疤如出一轍。
“我們...可曾見過？“
李涇的刀哐當落地。他想說那年雨夜賭命之約，想說火海中未盡的告白，開口卻成了：“姑娘的驗尸術，很像一位故人。“
第五章殘憶燎原
當夜，鳴沙山月牙泉。
李涇在篝火旁擦拭彎刀，刀柄突然灼手。鎏金紋路中浮現出陌生字跡：“心悅君兮，惟死可證“，竟是諾晴筆跡。
“你的刀，“突厥少女不知何時出現，指尖撫過發燙的刀身，“沾過至愛之人的血。“
她脊柱鎖魂釘突然爆出火光，劇痛中竟看到幻象：自己渾身是火跌入丹爐，有個男人發瘋般嘶吼著“晴兒“。
李涇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少女耳后的朱砂痣滲出血珠，滴在刀身化作青煙，煙霧中浮現出他們共飲姜茶的情景。
“諾...“
名字還未出口，吐蕃殺手突至。少女本能地撲倒李涇，鋼箭穿透她肩胛，血濺在他胸前的舊傷上。
記憶如巖漿噴涌。李涇抱住她下墜的身體，三生琉璃盞的虛影在月泉中顯現，映出他們糾纏的前世今生。
“這次...“諾晴指尖拂過他心口刀疤，“換我護你...“
鎖魂釘在鮮血中融化，她終于看清夢中模糊的臉。
賜婚驚鴻
大明宮的晨鐘撞碎春寒，李涇跪接圣旨時，掌心洇濕的汗浸透絹帛。諾晴立在九重玉階下，緋色婚服上的金絲朱雀映著朝陽，振翅欲飛。
“臣，領旨謝恩。“
他抬眼望她，恰撞進一雙噙笑的眸。昨夜這雙眼還凝著寒霜，在義莊剖驗中毒的鴻臚寺少卿，銀刀翻飛間拆穿“暴斃“謊言。此刻睫羽輕顫，倒真似待嫁嬌娥。
禮部侍郎捧著金冊念誦婚儀，李涇盯著諾晴發間步搖。那支銜珠鳳釵暗藏機關，釵尾淬著見血封喉的鶴頂紅——三日前她便是用此物逼供玄真殘黨，此刻隨步搖輕晃，珠珞里還沾血腥。
合巹酒傾入錯金玉杯時，諾晴指尖在杯沿輕叩三下。李涇會意，廣袖拂過鎏金燭臺，將解藥粉末卷入酒液——席間工部尚書敬的合歡酒里，摻著嶺南相思子毒。
“王妃好手段。“紅綃帳垂落的剎那，李涇扯開婚服束帶，暗袋中滑出大理寺密函，“刑部送來急案，西市胭脂鋪...“
“戌時三刻，女尸右手握芍藥，指甲縫嵌著龍腦香屑。“諾晴褪去翟衣，貼身軟甲泛著冷光，“我要驗看心臟有無針孔。“
更漏聲里，兩道黑影掠出王府高墻。巡夜金吾衛只見雅王寢殿紅燭搖曳，隱約傳來王妃嬌嗔：“殿下輕些...“
卯時初，李涇執螺子黛的手穩如握刀。銅鏡里映著諾晴倦容，她正往鎖骨撲粉，遮住昨夜追兇時的刀傷。
“鴻臚寺少卿中的是西域蛇膽草，與三年前裴昭案同源。“她側首避開眉筆，“兇手在太醫院有內應，今日需查...“
筆尖頓在眉梢。李涇忽然俯身，龍腦香混著血腥氣拂過耳際：“王妃可知，你這般模樣像極了...“
“像平康坊暗樁?“諾晴反手將銀簪抵在他喉間，“還是像你書房暗格里的畫像？“
鎏金鏡臺轟然倒塌。趕來伺候的丫鬟只見王妃云鬢散亂，王爺衣襟半敞，胭脂染紅了半幅《蘭亭序》。
大理寺停尸房，諾晴銀刀劃開死者胃囊。
“杏仁大小的蠟丸，裹著砒霜。“她刀尖輕挑，毒丸墜入李涇掌心，“與上月東宮溺斃的奉儀所服相同。“
窗外驚雷乍起。李涇突然攬過她腰肢，旋身避開破窗而來的弩箭。三棱箭釘入尸臺，箭尾系著染血的波斯錦帕——正是他安插在西域的暗探信物。
“看來有人不想我們查下去。“諾晴就著他衣袖擦拭銀刀，“今夜子時，鬼市...“
“不可。“李涇截住話頭，指尖拂過她腕間瘀青，“你已兩日未眠。“
停尸房的燭火倏地搖曳。當值的仵作縮在角落，眼睜睜看著雅王將王妃抵在尸臺邊深吻，銀刀與彎刀交疊出冷光。
四更梆子敲過，諾晴忽從榻上驚起。
“又夢到終南山了？“李涇自背后環住她，掌心覆住她心口舊傷。移魂術留下的逆羽朱雀紋在暗夜里發燙，與三道刀疤共振出細微顫栗。
“玄真殘部在敦煌現蹤。“她翻身壓住他咽喉，“你早知圣上賜婚是為引蛇出洞。“
鎏金帳鉤映出李涇笑意：“王妃亦早知我甘愿入局。“
窗外細雨打濕窗漏，諾晴忽覺指尖觸到異物。李涇枕下藏著她尋覓半年的《陸氏尸鑒》第七頁，泛黃紙頁上朱砂猶艷：“移魂續命者，當以赤誠心血養之...“
晨光破曉時，王府井邊多了具溺斃的尸體。諾晴驗出心脈斷裂，李涇認出是東宮舊衛——賜婚的棋盤上，又多一枚染血的棋子。
《妝臺諜案》
殘妝
晨霧裹著尸蠟味滲進綺窗時，諾晴正用銀刀削螺子黛。銅鏡映出李涇的倒影，他玄色朝服上沾著冰晶，昨夜太液池打撈出的凍尸寒氣猶在指尖。
“眉畫歪了。“她刀尖輕點黛石，碎屑飄落在攤開的《陸氏尸鑒》上，正蓋住“凍斃者眼底血絲“那行小字。
李涇的鎏金護甲扣住她執刀的手：“王妃昨夜夸我剖開凍尸心包的手法，可比這畫眉功夫強上百倍。“龍腦香混著腐氣撲面，他袖中滑出半枚玉玨——正是從凍尸胃里取出的證物。
諾晴：“若我真是突厥細作...“
李涇：“那本王只好叛國，求個王妃驗尸的殊榮。“
鸚鵡撲棱著撞翻妝奩，鎏金步搖滾出暗格。諾晴俯身去拾，發間銀簪卻對準他咽喉：“殿下在冰層下藏了三個時辰，就為給臣妾演這出畫眉戲？“
血黛
菱花鏡突然映出窗外槐枝異動。李涇的黛石順勢抹過諾晴眉梢，在她眼尾拖出妖冶長痕：“王妃可知，波斯有種易容術？“
話音未落，三支袖箭破窗而入，釘穿妝臺銅鏡。鏡面裂紋如蛛網蔓延，將兩人身影割裂成詭譎拼圖。
諾晴旋身甩出翟衣，金線牡丹紋里飛出七枚銀針。李涇的彎刀斬斷梁上懸下的傀儡絲，絲線纏住刺客脖頸時，她已補完另一半黛眉。
“東南角。“她蘸著刺客濺出的血補唇脂，“還有兩個。“
李涇咬開她腰間香囊，解藥粉末隨風灑向屏風后。慘叫聲中，他含住她耳墜低語：“這血胭脂，倒比西域貢品襯你。“
骨簪
刺客尸首被拖走時，諾晴正綰發。人骨簪插入云鬢的剎那，李涇忽然握住她手腕：“這簪子...是陸子安的腿骨？“
銅鏡映出她眼底寒芒：“殿下好眼力。“簪頭機關彈開，露出半張泛黃婚書，“不如猜猜，我兄長的另一根腿骨在何處？“
李涇的護甲撫過簪身刻痕，那里藏著終南山密道圖：“王妃今日綰的是驚鵠髻，倒是方便藏暗器。“
他忽然扯散她發髻，三千青絲垂落蓋住兩人面容。發絲間纏著的傀儡絲閃爍寒光，正是昨夜凍尸腹腔取出的兇器。
“禮尚往來。“他銜著根發絲系住她手腕，“王妃在太液池底放的餌，該收網了。“
鸞鏡
妝臺擺滿“賀禮“。西域進貢的螺鈿匣里蜷著毒蝎，東宮送來的胭脂遇熱泛出尸斑，最精巧的是那面八棱鸞鏡——鏡背夾層滲出人魚膏，正是丹房爆炸案缺失的證物。
“這鴛鴦戲水的繡樣，“諾晴剪開貴妃賜的喜帕，“針腳與三年前冷宮縊鬼案的白綾相同。“
李涇正為她描花鈿，聞言筆鋒一轉，金粉在帕上勾出骷髏紋：“王妃不妨拿去給陸子安陪葬。“
窗外忽起喧嘩。諾晴將染毒的胭脂抹在他唇上：“賭一局？新來的刺客藏在哪里？“
“賭注呢？“
“我若贏了，殿下把玄真那半截指骨還來。“
“我若贏了...“他舔去唇間劇毒，“王妃該喚聲夫君了。“
朝露
刺客撞破雕花門時，諾晴的銀刀正抵著李涇心口。鎏金彎刀格住淬毒利刃的剎那，她旋身將刺客按在妝臺上，人骨簪刺入其太陽穴。
“第七個。“她拔簪濺血，在菱花鏡寫滿驗尸術語，“殿下該去上朝了。“
鸚鵡突然銜來密信，諾晴就著胭脂批注：“告訴那群老東西，申時三刻前交出玄真殘卷...“她抬眸一笑，“否則本妃親自去收尸。“
晨光終于刺透窗紙，將交疊的人影釘在《陸氏尸鑒》上。妝臺下的暗道緩緩開啟，露出三百具標注好的尸骸——這才是他們真正的“婚書“。
畫眉
日暮時分，李涇歸來時妝臺已煥然一新。諾晴對鏡重畫黛眉，腳邊躺著玄直殘黨的供詞。
“今日這眉...“他接過銀刀削黛，在她眉峰刻下道血痕，“像不像玄真傀儡符的起筆？“
諾晴將染血的黛石按在他唇上：“錯了，該這樣收鋒——“刀尖劃過他喉結，挑出根傀儡絲，“殿下可知，你喝的解藥里...摻了我的心頭血？“
銅鏡轟然炸裂，映出千面幻影。他們在這虛實之間相擁而吻，像兩柄相抵的刀，在甜蜜里藏進八百種殺機。
滿城煙火中，諾晴忽然想起那夜驗尸房交疊的刀光。原來最險的局，是將軟肋化作鎧甲，把軟紅十丈驗作白首同心。
妝臺如刑臺，畫眉似畫押，最纏綿處最兇險，方是亂世夫妻的朝夕
滿城煙火中，諾晴忽然想起那夜驗尸房交疊的刀光。原來最險的局，是將軟肋化作鎧甲，把軟紅十丈驗作白首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