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欲來

夜，靜謐安然，偶有山獸的低吼和風吹動樹葉的沙響。滿月下，涵洇將自己浸在潭水，微閉眼，嬌俏的睫毛上掛著白霜，碩大的白鯢安靜的趴在潭邊，不時的睜眼，看向一動不動的女子。

當日大火后，涵洇晚間便總在夢魘掙扎，夢魘時體溫比正常人高出很多，日日夢魘總會難忍，幸得這后山有潭水，浸過潭水之后便會舒爽的多，只得每幾日在這寒潭中浸泡整晚，這白鯢亦是涵洇在這里數載的伙伴。雖則，知這冷血的生靈并不會與人有任何的情感，但涵洇仍是愿意相信，在這異世，白鯢當的是她的朋友。

“子歸，”不知哪里傳來男人的聲音，白鯢警惕的抬起頭，濕噠噠的皮膚也鼓脹起來。涵洇慢慢的睜開眼，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子歸，”那男人的聲音再次傳來，伴隨而來的還有厚重的喘息聲。

涵洇不由的皺眉，拿了斗篷，起身踏出寒潭，慢慢的朝聲音的方向走去，一直趴著的白鯢，難得的跟著涵洇。果然，如涵洇猜測的那般，兩個散發的男子相擁在一起，頗為不堪的曖昧與呻吟。

涵洇皺眉，拿起頸上的鸮笛，輕吹了一聲，鸮鳥便俯身沖向聲音傳來的地方，不多時傳來男人的尖叫和迅速消失的聲音。涵洇再次踏入寒潭，柔白的玉臂懶懶的搭在寒潭邊上，鸮鳥歸來，腳上抓著紫色的發帶。

涵洇拿起發帶仔細的端詳了一番，仍將發帶系在鸮鳥的腳上，“去找韓冉。”鳥兒展開翅膀，瞬間消失在夜空里。

月光傾瀉，涵洇起身，踏出寒潭，長發隨意的散開在光潔的后背……

次日拂曉，整個山莊尚在睡夢中，守門人驚恐的呼喊打破寧靜，不久后，鐘聲響起，山莊掌事迅速通知各處至靜心殿集結。

涵洇住的離靜心殿最遠，卻也早早到了。大殿中，若悔先生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訊息，就連一向急性子的掌事也難得平靜著一張臉，殿內只有各弟子之間低低的耳語聲，若悔先生卻也沒有制止的意思。涵洇蹙起眉，看向站在身旁的韓冉，韓冉搖搖頭。

殿外，兩具被白布蓋著的尸體散發出難聞的氣味，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暗紅色的劃痕，帶著些已經凝固的血痂，手腕處筋脈完全被割破，一些蚊蟲循著味道飄在周圍。

“咳咳咳，”山莊掌事清了清嗓子，“今日在山莊尚嚴所外發現此二人，屬新入門弟子，經查，此二人遭山獸吸干鮮血而亡，山莊內各弟子近日，日落之后不得在山莊之外隨意走動，以防發生意外。”掌事宣讀完之后，涵洇的目光看向面無表情的若悔先生，若悔先生只是淡淡的掃了涵洇一眼，便讓門人各自退下了。

待若悔先生宣布完，便有早早等候的門人將殿外的尸體匆匆抬走，若悔先生離開后，山莊弟子便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邊走邊議論著，悉悉索索的聲音讓涵洇有些反感，剛想離開，卻感覺衣袖被扯了一下，涵洇回頭便看見韓冉，自覺隨著韓冉走到一處。

“若不是到非常時期，師父那邊還是不要去問的罷。”韓冉知道涵洇的疑問。

“尚嚴所里關著什么要緊的人么？”涵洇的心里終還是好奇與擔憂的。

“尚嚴所本就是審問一些腌臜物的地方，在那個地方外發現的尸體，師父不去追究，定是有他的原因的。”韓冉解釋道。

“怕只怕先生的原因會置自己于危難中的。”涵洇端的拿起手中的長笛，自顧自的輕點腳尖，飄到一棵樹上，笛聲輕起，繞在山間。

韓冉的心里一直不明白，明明涵洇就是一個沒有過去沒有掛牽的女子，為何眉眼里盡是哀傷和憂愁……就是近年難得聽到的笛聲里也盡是訴不盡的哀愁。

“昨日鸮鳥帶來的發帶是子歸的。”韓冉飄坐在涵洇旁邊，尚未開口，便聽見涵洇的話，“是我前幾年送他的。”涵洇垂眸，“所以才讓鳥兒帶給你的。”涵洇看向坐在一旁的韓冉。見韓冉并不言語，無奈的嘆口氣，“我知你二人也曾兩情繾綣，也并未因你們的關系而疏遠過你，但如今你也總該為自己考慮的罷。”

“子歸如今這樣，怕也是當日我的過錯造成的，如今子歸潛居后山，只要他不會于若悔山莊不利，我終是下不了狠心拿他的。”韓冉眼神放空般的看向遠處。

“當日的事情，并非是你的過錯，”涵洇輕輕的拍了拍韓冉的手背，“自我來山莊，便知子歸與你情義不同，子歸心窄卻又傲氣，終歸是受不了這樣平淡的生活的。雖則你二人有情，但情外的東西對子歸來說卻也是魅惑非常的。有時候這些也是會害了他的性命的。”

韓冉身體微微顫了一下，不再言語，半晌，才聽見韓冉一字一句的懊悔，“尚嚴所外發現的那兩名弟子是子歸賄賂了門人帶進來的。”

涵洇轉過頭，只淡聲道，“世間事，但凡做過，必有痕跡吧。”

“你早就知道？”涵洇的話讓韓冉意識到，此事似乎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無人知曉，“當日也是巧合，我翻山時意外撞見過他們，當時也曾要清退此二人，但子歸找到我，求我，說此二人也賄賂了錢財給他，若真要清退，便當真是斷了他的生計，如此我才一直沒有言語，”韓冉懊惱的說道，“但我也私下觀察過此二人，為人都木訥老實，在山莊里也未見有不良習氣和目的，我便也安下心，沒有再追究。”

“事關子規，一切都說的通，只是，先生那邊若有一日問起，大概不會那么容易揭過去”，涵洇輕嘆了口氣，看著眼前懊惱的韓冉，思忖著韓冉的話。“你可知那晚與子歸在一起的人么？”

韓冉搖了搖頭，“自他被逐，只偶有消息，卻再不曾相見，亦不知其身邊之人的底細。”

“那人我也未曾見過，只是從吐息看來那人是難得的高手，那人于子歸，怕也只是看上子歸知曉的東西了。”見韓冉疑惑的看著自己，涵洇不由的揉了揉額頭，“子歸在山莊二十載，除了尚嚴所和若悔先生的居所，怕是所有的地方對他而言都不是秘密，這樣的人，當真不是隱患么？”

“我現在去找他問清楚。”韓冉有些難過。

“莫去了，怕是已經離開了。”涵洇看著韓冉，搖了搖頭，“尚嚴所的兩人已死，顯然昨日子歸和那人已經起了疑心，暗地里將二人除掉罷了。二人那傷是玄門之術造成的，過為陰毒的武功，吸干了二人的血，才有了死亡數日的假象。子歸于山中所習功法并非如此，怕是他身邊人比較陰毒。”涵洇長舒口氣，收起了長笛，從樹上飄下，水藍色的衣袂乘著風，像極了蝴蝶。韓冉卻依舊坐在樹上，有些回不過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