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相互之間這才見了禮,因著來此的目的大致相同,也就不藏著。青溪是來送衣衫的,自然對方瑾與秋棠過來的目的有些好奇,想了想也就直接問,“你們來是因為?”
方瑾笑了笑,“昨夜曾師伯交代我今日過來看看他們二人,若是有不體面的地方還是好生收拾一下,這不,小廝都離開了,就預備自己動手?!?/p>
秋棠則是訕訕道:“山下鎮(zhèn)子昨日的訊息我接的,司馬峪定是今日要上山,我來看看有沒有甚需要預備的,趕巧遇到了一起?!?/p>
“你們可知,師父那處如何安排的?”安青溪看著二人,似乎是有些擔心。
方瑾不知青溪所為何事,只是回答道:“方才我去絕塵軒,安林安旭師兄都在,我也只是簡單的問了一下師父的安排,師父只說是今日接待司馬峪的事情由曾師伯安排,若是涉及到司馬峪想帶走涵洇,那他會出面?!?/p>
秋棠顯然早就預料到事關涵洇,師父會是這樣的做法,但將此事全權交給曾師伯卻還是有些意外,即便是山莊這些年,幾位師伯與師父都是各司其職從不逾越,但事關山莊,依照司馬家行事的風格,大抵一個曾師伯根本打發(fā)不了幾人。這么想著也就沒瞞著,直接問:“曾師伯恐怕打發(fā)不了那個叫司馬峪的?!?/p>
只有青溪笑了下,“我早前聽曾師伯說過,云清賣身到山莊的時候,一應身契籍契包括官府內過的都是明路,不存在造假,現在又說云清就是司馬盈雪,只怕是司馬家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黃牙婆可還活著,為了保命也不會將云清就是司馬盈雪一事和盤托出,咱們怕甚?”
“那萬一黃牙婆更害怕司馬家呢?”秋棠笑了笑。
“強龍不壓地頭蛇,縣官不如現管,黃牙婆一應親人子女都在鎮(zhèn)子上,她就是自己死了也不會反水?!狈借獙⒆约涸缜暗脕淼挠嵪⒏嬷o二人。
“你說,司馬峪會選誰?”方瑾笑了笑,看著籠子里的人,幾人看了看,沒有長待,往出口去,一邊走一邊說著。
“依照與人聯(lián)姻的要求,應當是要帶司馬盈雪回去,畢竟,一個聽話的女兒總比一個不知原本身世的女子帶回去更放心。可依照司馬楠的老謀深算,怕還是得要帶走涵洇,之后再派人來山莊救人?!鼻嘞肓讼耄安贿^,很多事情咱們不知道,反正我自己想,大抵還是得帶走司馬盈雪。涵洇身上畢竟變數很多。”
青溪的話其實說的已經很明白,依照他們幾人知道的訊息,方瑾半晌才道:“司馬盈雪自幼被教導,若是真的嫁到英府,各方面都是會偏向司馬家,這是必然,天家的圣旨不容推拒不能違抗,自然也容不得桃代李僵,再加上之前師父提過,京都過來的訊息,只說是司馬楠最近被天家整治了多次,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必定不敢再鬧妖。可司馬楠這個老狐貍自然是沒有那么容易放棄涵洇這樣一個拿捏若悔先生的棋子,到時候司馬峪該如何發(fā)揮還是個未知數,恐怕,涵洇還是得從身世這一點破局?!?/p>
“山莊養(yǎng)了十年,司馬家也太不知臉面為何物了?”秋棠恨恨的說了一句,“合該他現在遭報應。”
“報應?”青溪不知道秋棠這么說是為何,故而有些驚訝的問道。
“司馬楠家中幾個側夫人偷人。”方瑾一臉壞笑,“早前我們整理司馬家訊息的時候多看了幾眼,有這一條?!?/p>
“偷人?”青溪還是有些驚訝,“這么大的官,勢力這么大,后院還敢偷人,不要命了?”
“那誰知道是他默許的,還是后院的爛事藏得深?!鼻锾男α诵?,自幼看過世家大族后院腌臜事情的秋棠,自然對這些事情看的很淡,左不過就是想生個男丁又不好明目張膽的借種,這才將后院放的松一些或者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到時候人前人后也都杜絕了一些奇怪的話語。但這些也不好直接說到明面上,有些事情終歸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點到為止也就罷了。
青溪自幼在山莊長大,對于這些自是不如方瑾與秋棠了解的多,但看著秋棠的樣子,知道秋棠暫時不好將話說明白,隨即也就按捺住想要詢問的想法,方瑾到底脾性好一些,到時候還是問方瑾來的比較方便,故而也就噤了聲。
夜牢里,沒有日夜,終日都是一樣的日子,有時候會有風聲,有時候能聽到水聲,甚至還有鳴蟲的聲音,但卻始終不知道日夜時辰,東方文彥與司馬盈雪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慢慢醒來。因著今日要迎接司馬峪,故而昨夜劉繇給藥的時候算了時辰,大差不差,終于在日出前醒了過來。
司馬盈雪到底年輕些,起身看到有新的衣裳甚至沒問,就先換了,索性兩人的籠子之間還隔了布,其實最早這是為了避免兩人爭吵放下的,現在倒成了司馬盈雪的遮羞布,只是衣裳換上不久,到底還是聽到了東方文彥的話,“你家中應當是要來人了?!?/p>
“來人?”司馬盈雪有一瞬間的怔愣,但也很快反應上來,若是平時的日子,定是不會有更換的的衣衫,山莊這會兒派人放了衣衫,那只能說明,家中確系要來人了。明白之后,言語之間都帶了欣喜,“若是我能出去,我一定會讓這個山莊里的人灰飛煙滅?!?/p>
只是東方文彥卻沒有回答,單就是這幾日被關著,看到夜牢內的景象,到底還是認清了情勢,一個在京都各方圍剿下逃到此處的莊子,一個在嘉善先生揚言放棄之后依然翻身的若悔山莊,當真那么容易灰飛煙滅,只怕,司馬盈雪確實是想多了。不過這些話,也不好直接說,也就沉默著。
不過司馬盈雪顯然沒想到這些,只是自顧自道:“在這個牢里待得久了,也不知到底多少日子,只希望父親派來的人比較機警,起碼,不要泄露我最初到這兒的意圖。”直到現在,司馬盈雪還以為山莊將她關在這里不處置的原因是不敢對自己下手,即便是早前審問自己的時候,自己已經將所有能說的不能說的都和盤托出,也絲毫不影響司馬盈雪作為京中貴女的那份傲慢,尤其是在聽到家中來人的時候,更是言語間充滿了囂張。
東方文彥聽著司馬盈雪的話,只覺得聒噪,不明白在京都時起碼算是名門出身的司馬盈雪怎么會這般愚蠢,蠢到會以為司馬楠奈何的了若悔山莊,若是司馬楠真的有法子,自己與她也不會困在此處……
“舅舅,你說話呀……”是司馬盈雪有些不滿的聲音,“家里來了人,我自然不會一個人出去,一定會要求連你也一并帶出去的。”
東方文彥完全不想要早起與這個蠢貨多言語,這會兒整個人也有些暴躁,終于忍無可忍還是開口說了一句,“若是山莊真的懼怕你們司馬家,你以為還敢抓你?”
這一句話像是一盆冷水,直接將司馬盈雪澆了個透心涼,當初為了看著真實,自己交來的所有東西都是真的,且過了官府明路,當時身邊還有見證人,現在要推翻這些,若是在京都也簡單,可現在這地方,到底不是司馬楠手能馬上伸過來的時候,就算是其能伸手阻止,可自己到底是用云清的名字賣身而來,到時候山莊來個抵死不知自己的身份,那到時候,當著誰能來都是說不清的,況且依照司馬楠的身份,并不能擅自離京,即便是派來的人有天大的能耐,也敵不過摁了手印的身契,那即便山莊真將自己發(fā)賣處置了,司馬楠也說不得什么。
凡事由不得細想,尤其是本身從小看著父親處理事務的司馬盈雪,再細想過之后一下子變得極為害怕,并非因為山莊的能耐,而是人世間總有些事會湊巧,若是父親派來的人并不能說服山莊,若是來的人不夠機警,甚至開出的條件不夠好,山莊一定都不會放人……在這樣一個地方,且不說現在父親的人還沒有上來,就算是上來,看到一具被山獸撕咬的千瘡百孔的尸體,山莊一句看顧不周,都能將責任推的一干二凈,更何況自己與東方文彥關在這里,依照現在的狀況,哪怕是山莊將自己殺了,再給涵洇來個死遁都是可以的,一切就只看山莊在涵洇身上到底放了多少的心思,而自己真的就如昨日來夜牢審問的那幾個少年說的那般,“算個屁?”這是一個很好認識到卻又很難接受的事實,正如她初次到涵洇的小院時,涵洇看著她輕飄飄的那一句:“單就是這大山,死個人,一夜之間,連尸骨都不知會在何處?!爆F在想想,那不是涵洇告知自己在山莊要注意安全,而是告誡自己莫要動不該動的心思,只是當時的自己太過傲慢,忽略罷了。
長久的沉默,讓東方文彥也明白,或許,這個在京都看著冰雪聰明的外甥女并非不懂,而是在絕大多數時候都只是陷在自己的想法里,忽略了一些現實的事情,也就沒有開口。
相反是青溪老遠看著那兩人,有些不知該說什么,早前山莊出現的兩具被吸干了血的尸體,到如今都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到底是誰做的,是本身邪術還是因為旁的原因造成的,后來查到大抵與子歸有關,子歸那段時日又與東方文彥在一處,確切的想想,下手的人,應當就是東方文彥,子歸身上的功力,劉繇在攆子歸出去的時候就已經是非確定的廢掉了,這也是這么多年山莊鮮少幾個廢掉武功的弟子。青溪在此處就是想看東方文彥到底是如何將自己那一身功夫隱藏起來,不過還是失望了,秋棠在旁拍了拍青溪,“你看他像個小白臉一樣窩在那兒,就他一個的心眼,比咱們仨合在一起都多?!?/p>
青溪也是沒有想到秋棠會這樣說,聽罷這話之后只是想笑,還是方瑾回了一句,“曾師伯說,這家伙不但心眼子多,還有龍陽好,原本打算他要是不好好交代,就給送去馬販子那兒?!?/p>
其實昨夜審東方文彥的時候,這些已經拿來威脅過東方文彥,只是基于審問的原則,對于這樣的說法并沒有考證,原本以為也就是長輩們的玩笑,現在方瑾一說,東方文彥龍陽之好一事看來竟是真的,難怪當時東方文彥那般害怕,現在想想,害怕不是因為威脅本身,而是自己本身知道遭遇那種對待之后人會是什么樣的后果。
“早前鶴峰山那處的事情,和他也脫不了干系?!鼻锾穆曇魫瀽灥?。
“呸。”青溪啐了一口,對于誰喜歡什么這些,山莊能接受,包括他們這一輩的弟子多少也看過韓冉與子歸的相處,但對于禍害孩子用這些討一些達官貴人喜歡或者做攀附之道,大家也是接受不了的,當初鶴峰山的事情,有書信回來,曾師伯也曾將事情告知過,大家對于受害的孩子亦或是少年除了同情,大抵就是比較厭惡造成這些的罪魁禍首,如今,這人就在山莊,這一個個血氣方剛的少年若說聽了這些話沒有殺心,那到底是有些含蓄了。
“行了,待會子他們的人來了還得看見人,咱們這會兒動不得手?!狈借嵝蚜艘痪?,相較于青溪反應激烈,秋棠與方瑾顯得平靜的多,秋棠本身就是大宅院長大的,對于這些看的多,方瑾則是因為本身看到過笑笑的孩子被擄走,被送進那種地方,故而感受更加真實,但無論是秋棠還是方瑾,都明確知道,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才是最該殺的,故而,對東方文彥無論從哪一方面看,即便是想千刀萬剮,左右還是得等到事情結束之后,茲要那時候東方文彥不小心落到自己手中,那受死的方式,千萬種……
少年之間對于這些事情,總歸是好交流,同時,也善于表達自己的想法,三人相視一眼,自然明白彼此之間心中所想,也就不打馬虎眼,反而是看了看天。天邊越來越亮,早前到膳房那處尋食兒的鳥兒依舊來,只是再也沒有人喂,就那么由著鳥兒落下、飛走。
尚嚴所。
外間已然因為日出熱鬧起來,赫柏也因此舒了一口氣,這不僅僅是因為到了白日有些能處置的事情就該處置了,還因為大抵今日安笑能醒來。白日里總歸是方便的多,不必在意黑夜里的暗算,也能更好的安排一切。
曾陽還睡在地上,桑言則是在長案旁鋪了暖席睡下,唯有尹林戈站在門口,看著內里,赫柏知道,尹林戈實際在想處理桑言的方式。對于桑言此次的行為,每個人都能想得通但卻不能接受,即便是因為涵洇,若悔有一些不好的傳言,但在山莊多年,哪一個不明白,世間人的嘴是堵不上的,旁人想什么做什么更是沒有辦法控制,作為在山莊多年的桑言無論是基于保護山莊名聲還是幫山莊除害的角度上,都不該對涵洇下手。
赫柏有些擔心,即便是處置桑言,還是需要先知會一下桑老大夫才行,山莊內若是桑言有了性命之憂,到底和老大夫沒有辦法交代,故而想要起身勸阻,只是尹林戈卻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有這種想法,赫柏這才放了心。
只是還沒有動作,尹林戈剛要轉身離開,安林安旭就到了門口,尹林戈攔住倆人,“人還沒醒,過會子再來?!?/p>
安林安旭看著尹林戈,急忙要行禮,還是尹林戈擺了擺手表示不在意,只是瞧著兩人,確認兩人沒有因為蛭蹂有不適,這才笑了笑,“看來是已經拿掉了。”倆人迅速想到在絕塵軒拿下來的蛭蹂,正要說,就被攔住,“你倆先去收拾一下再來,這處還得約莫半個時辰?!逼鋵嵰指曜钃?,也是因為怕這二人看到桑言動了手。
“是?!卑擦职残裰酪指甑哪苣停簿筒唤┲寝D身往偏殿那處去。
赫柏看了看門口,再看向睡了的桑言,也是很快平靜下來,山莊的事情各有各的處置方式,想來若是桑言知道當年桑老大夫得了朝廷青睞一事,不過是山莊的運作,除卻桑老大夫的籍契,旁人的都還在山莊名下,也不知到底會作何感想,也不知會不會后悔昨夜對涵洇下手的行為。
藥寮。
今日卯時,吳斐果然沒有像原本在吳家的時候那般發(fā)作,反而是因為吳輝給了藥之后難得睡了許久,吳輝察覺到吳斐的不同,想去問問劉繇,但礙于還得皺著吳斐,也只是靜默不語。
劉繇從吳斐那處出來之后,就到了藥房,此處比懸崖邊好的地方就在于,這一處,藥房極大,不但所有的藥材都有合適的柜子,就連平素的書架也完全塞的進來,制作藥丸也可以在內,劉繇的動靜不大,只是在墻角拿了一本卷軸下來,就著小小的光亮小心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