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獄內(nèi),一座赤紅色的土橋,兩側是血色長河,拘束著無數(shù)惡魂,越往前走厲鬼嘶吼的聲音便愈加劇烈。
橋上有兩個身影,一個穿著寶藍色繡著魑魅紋樣官袍的男子走在前面,他身后跟著位紫衣女子,女子的步履沉著穩(wěn)健,仿佛周圍的惡鬼都影響不到她一樣。
喪豈平靜地看向前面混亂嘈雜的地界,道:“夫人,大人在血海獄的盡頭。恕卑職無法……”
血海獄于陰曹鬼差而言等同于禁區(qū),而對于崔郁這種厲鬼不過是換了個看押的地方。
“奴家曉得。”崔郁點頭示意,強忍著不滿往血海獄的深處走去。
崔郁每往前一步便有厲鬼沖她撲來,企圖吞下她,以緩解靈魂上的折磨。但每一只厲鬼都不出所料化成一股青煙,徹底魂飛魄散。
“我看起來很好欺負嗎?”崔郁低聲說道,在她說完后,再無厲鬼敢撲上來送死。
崔郁走了一段時間,一個被圈著的血潭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血潭中央坐著個鬼,一幅怡然自得的模樣,手里還看著卷宗。
槐殷身上的衣服破了些地方,染上了些血,顯得有些狼狽不堪,但是臉上卻絲毫沒有血跡,頭發(fā)也規(guī)規(guī)矩矩地束著。
崔郁踩著血潭里的水,如履平地地走到槐殷面前,低頭看著他,不咸不淡地問道:“閻王罰了您多久?”
“喪豈怎么還讓你來了,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槐殷放下手中的卷宗,抬頭看向崔郁,笑著說道。
“您還要管這件事?”崔郁坐在書案旁,隨手拿起一封卷宗翻看起來。
近一個月羈押魂魄的名錄,著實無趣的很。閻王都讓槐殷在此處辦公,想必被罰的時間必然不短。
“自然。”槐殷淡淡地說道。
“您還真是情深義重。”崔郁譏諷道,這種不利己的行為在她看來愚蠢的很。
“我只是在還債。”
“您只要不作死自個就行。”
“你擔心我?”
“我只是不想我的好日子到頭。”
……
馮聿延推開一扇門,門后面卻有千千萬萬扇門,門的盡頭有個看不清樣貌的人死死盯著她。正在她恍惚之際,一個聲音又把她拉回現(xiàn)實。
“小姐,今早我在門口發(fā)現(xiàn)了封信。”董源從懷里掏出封信,恭恭敬敬地遞給馮聿延。
馮聿延緩過神接過那封信,信封上什么也沒有寫,但她大概能猜到是誰送的。
“你且去忙吧。”馮聿延沒有功夫理會兒董源,至于為什么剛才推開門看到是那副景象對她來說也不是首要考慮的。
馮聿延回到屋內(nèi),將門關好。拆開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紙,上面只有兩行字:府君已死,協(xié)大理寺卿處理冀南事宜。
馮聿延看完這封信,若有所思。這封信必然會牽來禍端,將信紙扔到燒廢紙的火盆里燒了,火焰迅速吞噬了信紙,最后只剩下一片灰燼。
“走一步看一步吧。”馮聿延看著火盆里面的那團灰燼道,太后要借著這件事把手再次伸到冀南府,馮聿延的身份現(xiàn)如今沒人希望她活著。
但是現(xiàn)在,她沒有更好的辦法,沒有……
三日后,大理寺卿程渡至冀南府,馮聿延有了第一個嚴格意義上的任務——接觸陸直。
陸直,無字,二十有三,非世家寒門且僅是個舉人,無甚出奇的地方。讓她接觸他是何緣由?馮聿延在宣紙上寫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名字,桌子上亂糟糟的一堆宣紙上盡是陸直二字。
站在馮聿延身旁研墨的容鶴,不解地問道:“小姐,您寫這做什么?”
“心煩。”馮聿延淡淡地回道,陸直,一個再小不過的人,究竟哪一點讓程渡或者他背后的太后注意到了。
“小姐是喜歡這個人?”容鶴試探性地問道
“不是。”馮聿延知道容鶴會瞎猜,但這個問題過于離譜。馮聿延將筆隨手放回筆架上,緊接著說道:“與其在這里無端推測,不如去會會他。”
“小姐?”
“我出去一趟,你不用跟著。”馮聿延沖著容鶴說完便出了門。
然后去了煙雨坊,換個說法就是秦樓楚館。
馮聿延剛進入煙雨坊,有一股復雜濃郁的脂粉與熏香混和的香氣涌進她的鼻腔,甜膩膩地,姑且稱她為溫柔香吧,但是她對這個無感。
“小姐您要找誰?我替您安排。”一個濃妝艷抹看起來卻很年輕的老鴇湊到她的身邊問道。
“陸直。”
“陸大舉人在為月娘畫相呢,現(xiàn)下恐……”
馮聿延從衣袖暗兜里掏出張銀票遞給老鴇,道:“陳大舉人現(xiàn)在有時間了吧。”
老鴇接過銀票,確認了真假后,道:“有,自然是有,我這就帶您去見他。”
老鴇帶著馮聿延到了一個房間,推開門后看到一個青衫在作畫,無一不得體的地方。
“陸大舉人這位小姐要見您。”
陸直聽到老鴇的聲音,放下手中的畫筆,略帶好奇地轉過頭看向門口的兩人,那位小姐倒從未見過。
那位叫月娘的女子自趣地起身整好衣服與老鴇一同離開了屋子,并把門一并帶上。
“這位小姐您找小生何事?”陸直的聲音有些慵懶,聽起來十分有耐心。
“我來看看您究竟是何許人也。”馮聿延打量著陸直,一個流連于溫柔鄉(xiāng)的讀書人,看起來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小姐現(xiàn)在見到小生了,可還滿意。”陸直不滿于馮聿延的打量,于是道。
馮聿延看著畫紙上的畫,雖未畫完卻已具神韻,完工后必是佳品。“更解釋不通了,不過你丹青畫得著實不錯。”
“這我知道。”
馮聿延對于陸直的回答感到詫異,道:“你倒是毫不謙虛。”
“好便是好,小生敢認。只是小姐找我的目的沒有表面上那么簡單吧。”陸直自負但不傻,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平白無故找上他這件事就不可能簡單了。
“百聞不如一見,我為解心中之惑而來。”馮聿延不能說謊,只能如實道來,但其他的事可以選擇性不說。
“小姐可有答案了?”
“并無。”馮聿延看著陸直略顯失望地說道。
“小姐還真是個有趣的人,但是你讓我的畫中人走了,你該怎么賠小生。”陸直有些不滿地說道,雖是笑著,但是馮聿延能感覺到他不高興。
“銀錢,滿意否?”在馮聿延看來錢是最好清算的一種,也是最實在最省事的方法。
“否。”陸直看著馮聿延惡趣味地笑著說道。
“那你要什么?”
“陪我出去走走。”陸直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提出這個要求,或許是好奇吧。
“僅此而已?”什么奇怪的要求,但確實容易辦到,可聽起來容易的事兒不見得容易。
見馮聿延有所懷疑,陸直又緊接著說道:“僅此而已。”
“樂意之至。”
“小生還不知小姐的名諱。”
“馮漣。”馮聿延這個名字不能用,她亦不能說謊,只得拿崔郁叫她的小名,拼湊出這個不太常用,又的確是她名字的名字。
陸直默念了遍這個名字,是她的名字,又不是,當真是有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