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主任老吳調走了,他去了其他鄉鎮,據說升級了。
走之前,老吳請同事們吃了頓飯,在諾蘭湖邊一家農莊,名叫聚和農莊。
飯桌上,大家挨個給老吳敬酒,祝他高升。只有陸萬民一臉沮喪的說,老吳啊,你走了,我以后來湖邊釣魚就沒伴了,多孤單。你以后可要常回來看望大家啊。
老吳拍拍陸萬民的肩膀說,會的會的,我走了,你還有很多同事陪著你嘛,書記陪你下棋,胖子陪你玩樂,你也不孤單啊。不過,你小子年紀不小了,也該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老吳說這話時,同事們不約而同的看著我,我則側臉去看我手中酒杯,來掩飾我的尷尬。
老吳走后,我順理成章取代他的位置。
一天,下著小雨,下雨天,人們大多蝸居在家,來辦理業務的人極少,我們坐在辦公室里喝茶聊天。雨霧朦朧中,一位穿著一身繡了花邊的黑布衣服,頭戴繡花頭巾,膚色蠟黃的老阿媽跑進辦公室,她的鞋上沾滿泥土,濕漉漉的,她一進辦公室,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們示意她有事坐下慢慢說。我給她倒了杯熱水,遞倒她面前,她接過水杯,哽噎了下,向我們哭訴道,她是水塘村人,丈夫家暴她,每次生活不如意時,都拿她和孩子撒氣,村主任說管不了她們的家事,所以才跑鎮上來向我們求助,懇求我們一定幫忙調解。說完,她掀起袖子,讓我看她手臂上的傷,青一塊紫一塊的,看著真讓人寒心。
我讓她先找個地方避避,緩和一下情緒,我們一定想辦法為她解決。
我把這件事情反應給領導,征求處理意見。領導聽后,果斷決定親自上門調解。
周末,天氣放晴。村建辦的張主任帶路,他常年關注農村建設,哪個村子走哪條路,誰家什么情況他都了如指掌。
出發前一晚,老張溫馨提示過,女同胞們,高跟鞋,裙子就別穿了,走山路不方便。
書記,老張,胖子,劉大姐,陸萬民,我們吃過早點,就朝水塘村方向出發。太陽剛探出山頭,雨后的山間,云霧縹緲,鳥鳴蟲吟,如若是獨自一人,是萬不敢行走的。鎮上通向村里的道路尚未硬化,不通車,我們步行,走的是一條泥濘山路,大家在途中互相攙扶,避免滑倒,走了幾公里路,進村時,老張向一位在做篾活的老大爺問路,老大爺見我們一行五六人,穿著不像農民,似乎也猜到我們是來處理事情的。
彼時,老阿媽在喂雞,孩子們都去山里干活了,老阿爸也不在家。老阿媽見我們來,心里感動。她沒想到我們對她的事如此上心。她給我們拿來凳子,又端來瓜子水果。
她的丈夫出去玩了,可能晚點回來。書記直接讓她打電話喊回來。
那天的調解,陸萬民展現了他超高的情商和口才,跟老阿爸分析家庭和睦對新農村建設的影響,又宣傳了一些法律常識。家暴是違法行為,嚴重的可能要吃牢飯,影響孩子前途。
事情解決了,領導對陸萬民投來一個大大贊賞的眼神。
回程途中,我問陸萬民,家暴只有零次和無數次,這樣真的有效嗎?如果老阿爸生活不如意時,又要家暴,我們是否可以勸老阿媽離婚。
說完這話時,一行人都愣愣看著我,我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卻不知錯在哪里。
陸萬民問我,你聽說過大雁嗎?
一種排成隊隨季節遷徙的鳥嗎?我問。
陸萬民笑笑說,對,大雁是一種對感情很專一的鳥,一生只認定一個伴侶,如果伴侶不幸遇難,或是發生什么意外去世了,活著那只雁會選擇氣絕身亡,絕不茍活。在我們南遙,很多民族都像大雁一樣,一生只認定一個配偶,所以,你幾乎見不到有離婚現象。
我想想,確實如此,我只見過有人登記結婚,卻從未見有人來登記離婚的。
然而一段沒有愛情的婚姻,也要從一而終,真的會幸福嗎?
老張說,很多人都是父母包辦婚姻,一開始,可能雙方沒有任何感情基礎,可是相處時日長了,就成了真正意義上的一家人,不一定要有愛情,但一定會有親情。比如,我跟我老婆,我們倆就是包辦婚姻,兩家是世交,從小就定下的娃娃親。長大后,我也有過自己喜歡的姑娘。但我不愿讓父母傷心,就娶了我現在的老婆,雖然我們沒有多少感情,但我們現在過得很幸福。
聽到老張說他有自己喜歡的姑娘,眾人像吃了個大瓜,紛紛刨根問底,說來聽聽,你初戀誰啊,你們現在是不是經常見面。你負責村建,肯定有機會見面。
一行人紛紛拿老張開玩笑,老張也只是笑而不語,留下許多疑問令人遐想。
完了,他們又拿陸萬民開玩笑。
書記說,你小子一門心思的撲在工作上,也不加把勁兒先把家成了。
陸萬民笑笑,看著我,說,我也想啊,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書記想推波助瀾,轉過頭問我,小唐啊,你也不考慮考慮一下?畢竟,像小陸這么優秀的小伙,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啊。
呃,陸萬民對我的心思,整個政府里都知道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這個難題,我遲早要給出答案,于是干脆直截了當,讓他們閉口。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誰啊,是衛生院那個小伙嗎?
我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他們迅速轉移話題,而我,卻陷入這個難題中。
我,阿雅,顧宇森,我們三個之間,注定有一個人痛苦,我不希望是阿雅,
顧宇森也曾多次約我出來走走,他有好多話要對我傾訴。
一個秋意綿綿的黃昏,那是我們第一次約會,也是唯一的一次。我們沿著街道行走,梧桐樹葉不斷飄落,像翩躚的蝴蝶,在風中飛舞。宇森告訴我,他四年前就已經注意到我了,那時候,我穿一身淡藍色連衣裙,長發飄飄,只一眼,就讓他內心掀起波瀾壯闊的浪花。每次球場上,只要看到我的身影,他就打得很起勁。見不到我,就仿佛生活像是斷了根弦一樣,奏不出悅耳動聽的曲調。礙于我和阿雅的關系,他一直沒機會表白,如果不是再次見到我,他寧愿將這份愛意永藏心底。那次在衛生院里再次相遇,他的內心是狂喜且激動的。想約我一起共進晚餐,我不給他機會,秋祭前幾天,他一直都想給我打電話,可是沒勇氣。
顧宇森,表面孤傲冷漠,是被女生捧在云端的驕傲。在愛情面前,從來都是女生向他示愛。他從來都不愿放低姿態去表白,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情感,籃球和笛子,是他唯一的宣泄出口。
我承認,我是喜歡顧宇森的,可是阿雅,那么善良那么可愛的姑娘,我不希望她受傷。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受傷,我希望那個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