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的時間倒也過的很快，也如醫生所言，再沒在發生別的什么狀況，幾瓶液體在她的熟睡中也滴完了最后一滴。
護士在拿走輸液管的時候，她也醒來過來。
“你醒了，睡得好嗎？”
我用手按在她剛剛扎針的手背上，她的手略微有一些冰涼。
“嗯，很踏實，你也不叫醒我，現在幾點了？”
她用另一只手捋了捋額頭的頭發，病房里有些熱，她的額頭有了一些汗滴。
“不是看你昨晚沒睡好，好不容易能在瞇會就沒叫你?！?/p>
說著，我從桌子上拿起一片濕紙巾遞給她，示意她擦擦額頭的汗。
“還早，剛剛十一點，你再稍微歇會，一會我去辦出院手續?！?/p>
摁了一會，我把手松開。
“可以出院了嘛，真好，我想吃火鍋了。”
說著便從病床上下來，激動得像個剛下課的小孩子，不過也能理解，畢竟著醫院的氣味實在是難聞的要緊。一個正常的人在醫院的病房太久會被逼瘋的，更何況一個從小時候起便不知道去過這里多少次的人。
“火鍋，你還是再等兩天再說吧，我們慢慢來?！?/p>
我看著她的背影笑了笑。
“就是想吃了呀，我去收拾東西?！?/p>
我沒有再說什么，大概這個時候說一句歸心似箭也不為過吧，拿著就診卡還有她的身份證我去辦理出院手續，中午醫院大廳的人也比較多，因為入院的時候走的是急診，沒有提前辦理異地就醫，所以很多費用只能自費，不過也還好，并不是很多。
好在一切都進行的比較順利，我排隊排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便辦好了相關的手續，那天晚上我交的押金并沒有用完，退了不少。
異地報銷的政策出臺以后，方便了不少，可以現場結算，也省了不少麻煩事，不像以前有些東西你得等上好久。
現在醫院的辦事效率比當年真的好了很多，想想那個時候，我獨自一人在那幾千里外的地方的時候，我想大概那個時候的我是孤獨的。
一個人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在醫院的走廊里辦理各種手續，他像個孩子一樣站在大廳里守著我們那為數不多的行李，想到這里，不由得一陣心酸。
我把各種票據明細裝在提前備好的檔案袋里，再次回去的時候，雨菲已經把東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她的幾身衣服，還有洗漱用品，化妝品什么的我并沒有讓古蘭給帶過來。
“哦對了，十一，我把剩下的水果送給護士站的護士了。”
雨菲換上了自己的衣服，一件牛仔外套里邊一件白色的T恤，腿上一條休閑褲再配上一雙帆布鞋，很陽光的那種。氣色好了很多，臉上有了些許紅潤。
“嗯，可以的，她們也是辛苦。”
“她們還夸你來著，說你會照顧人還特別客氣。”
她的臉頰有一些微紅。
“是吧，走吧，我們回家?！?/p>
我把袋子里為數不多的東西拎在手上，把檔案袋交給她拿著，我跟在她身后，路過護士站的時候，那個小護士看到我們還簡單的打了個招呼。
“早日康復！”
“謝謝！”
我多么希望以后都不要在進醫院的門，任何一個地方任何一家醫院的大門都不要再進。我們出院，那張病床下午就會有新的病人住進去，這就是醫院。
找到車子，她坐在副駕大口的呼吸著外邊的新鮮空氣，我把窗戶稍微的開了一些，外邊吹來的風夾雜著花香還有她那淡淡的味道。
“十一，你看這世界多好?！?/p>
雨菲把頭靠在車窗上，盯著后視鏡里的世界。
“是啊，很美好，還有太多美好的東西，需要我們去發現。”
中午十二點趕上上下班高峰期，在長安的話市中心這個點一定會堵的要死，而西寧的街道就還好，稍微等了幾分鐘便暢通無阻。
“你找一家餐廳吧，我們西安吃飯然后再回家。”
女孩子對于美食有著天生的嗅覺，雨菲也不例外，很快便找到一家人氣很高的餐廳，當地的特色美食，我跟著導航過去的時候，餐廳門口既然找不到停車的位置，只得多開了一條街。走過去差不多五分鐘的路程，中午十二點太陽高掛，還是有些熱的，仲夏的天氣即便這里是西寧，加上她剛剛出院，我只得從后備箱拿出遮陽傘。
其實我是不喜歡打傘，戴帽子的。因為那感覺會讓我覺得很壓抑，很壓抑。
穿過一條馬路，走過一個地下通道，餐廳的面積不大，位置也不是很好，可就是爆滿，真是應了那句老話，酒香不怕巷子深。
我對吃飯很挑剔，從小就挑剔，這毛病早都改不了了。本想找個靠窗的位置，奈何人實在是太多了，只能聽從店家安排。
要了幾個很簡單的菜，我又給她要了一杯鮮榨果汁。一頓便飯我們兩人都沒怎么說話，我有時候是不太善于言辭的，而她現在在想什么我不得而知，或許是累了。
“十一，你會做飯嗎？”
雨菲突然抬頭問我。
“會啊，我一個人在長安，自給自足。有機會的話，你會見到的。“
可能是醫院呆了幾天的原因，胃口不怎么好，隨便扒拉了幾口就吃飽了，水倒是喝了不少，等她也差不多的時候，結完賬我讓她在原地等我，我去開車。
“十一，送我回去吧，我有點累?！?/p>
餐廳的位置到我們住的客棧還有不到十公里的距離，看著后視鏡里漸漸模糊的物件，我知道這地方應該是最后一次來了，送她回去時已經是下午兩點，老張早上接來的客人們在客廳里就那么慵懶的坐著。讓她直接回房間休息，跟那幾位新來的人簡單的打了個招呼，也回自己的房間準備睡上一覺。
短短幾日，好像一下子就又發生了很多事情，這幾年來來往往，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我并沒有做好準備，但又不得不去面對。
簡單的洗了個澡，把換下來的衣服扔到洗衣機，便躺在床上睡了過去，疲憊不堪的身體也需要短暫的休息一下，至于別的事情再說就好。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下午快五點，并不著急出去，于是就一個人走到陽臺上，任憑外邊微風拂面。
看著雨菲在一個小時前發給我的短信，思索良久，還是不知該如何去安慰這個看似堅強的女孩。
我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我自己，這樣的人生曾經我也如她一般產生過疑問。
“活著的意義在哪里？”
后來我想通了
“那意義，不就在這未知的明天嘛?！?/p>
“別想太多，明天我們去看那湖水，那油菜花要是運氣好的話，它應該還在盛開著。”
“嗯，希望可以看到?！?/p>
客廳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只橘貓。
此刻，它就在離我不遠處的凳子上
遠山的夕陽將我跟它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它就那么直勾勾的看著我。
回首向來蕭瑟處
歸去
也無風雨也無晴
微風細雨，今年的長安城的秋天冷的異常，一邊在整理過去的碎片，一邊又獨自在長安城自愈。
細細想來，那個特殊的日子越來越近，公司的事情也多了起來，好像去年到現在我回公司的日子也越來越少。嗯，不對，是四個月都沒有回去了，都是由時笙那丫頭在負責。
“老大，你再不回來，公司就要申請破產重組了。”
前日我正在廣仁寺外邊的紅墻下駐足的時候，時笙打電話跟我說。
“沒事，你先辛苦辛苦，我下周就回來了?！?/p>
我一陣苦笑，廣仁寺現在好像已經成了一個網紅打卡的地方，只是沒有了當年的人。
同樣的紅墻經幡，同樣的轉經筒，那時候的我身邊是沒有任何一個人的。
“那你下周無論如何都回來一趟好嘛，新的項目需要你親自處理。”
電話的另一端傳來她那熟悉的聲音，并伴隨著噼里啪啦的敲擊鍵盤的聲響。
“知道了，姑奶奶，先掛了啊?！?/p>
思緒又回到那天下午。
我正在客廳里逗那胖橘貓的時候，雨菲也睡醒了。
“十一，哪來的貓呀，還這么胖。”
顯然她也是剛剛睡醒，看著客廳的這位不速之客。
“喵，嗚。”
這只胖橘貓像在控訴著說她胖。
“可能是老板養的吧，再說了人家也不胖啊，你看她嫌你說她胖。”
她走近了一些想伸手去觸摸擼貓的時候，這小東西既然喵喵的叫著跑開了。
“哈哈，笑死我了?！?/p>
“小東西，還挺有趣。對了，十一，我們明天去青海湖的話，是不是要準備一些東西?！?/p>
雨菲雖然休息了一下午，可臉色并不好，本來我是想在等兩天再去走完小環線的，買個拗不過她。
“東西你不用管了，一會我去外邊采購，你把你需要的給我個清單就行。”
實在不忍心，她再去出去奔波。
“我們一起去吧，剛好出去透透氣。在醫院這幾天，都快悶出毛病來?！?/p>
也是，別說她了，我在醫院都快被憋出毛病了，那難聞的氣味。
就這樣，晚間吃過晚飯，我便同她一起去市中心最大的超市，我出門不喜歡帶太多東西，麻煩。女孩子終歸是跟我們不一樣的。
我也不知道她都拿了什么東西，總之我的小推車里被塞的滿滿的，零食，水果，亂七八糟的一大堆。
她一邊往里放，我看到有些膨化垃圾食品，不停的往外拿。
“這個不行，不營養?！?/p>
“哼，十一，你怎么跟我爸一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p>
“好了，好了差不多了，再拿沒地方了。”
我是真心佩服女孩的購物能力，這玩意好像是天生的一般。
晚上回到客棧的時候，我身上的大包小包掛滿了，老張都被驚呆了。除了吃的，她又買了好幾身衣服，還都不便宜。
“豁，你倆這是出去搬家了嗎？”
用雨菲的話來說，她好不容易出院，還不得慶祝一下。
“別光顧著看，過來搭把手，還有你們的呢?！?/p>
這一堆東西里邊，有給古蘭的，有給老板的，還有七七八八的小零食，反正我就是苦力扛東西的。
“十一，明天你們出去，記得照顧好她。”
古蘭正在泡茶的同時還不忘叮囑我。
“知道，放心好了?！?/p>
我又單獨去買了可以防高反的藥品以及幾個便攜式氧氣筒。
“十一，過去每一個景點之間的距離很長，得三四百里，你開車注意安全，不要疲勞駕駛?！?/p>
老張把他那胖橘貓喂的都那樣式了還在給它吃貓條。
“要不，我把你橘貓帶走吧！”
“你給勞資滾！”
老張那咬牙切齒的樣子，像是我要把他兒子抱走一樣。
本想問還有沒有人要一起出去的，路上也好多個開車的，客棧來的那兩個女孩，原本想問問。
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跟幾人又在客廳喝茶，閑聊了一會，十一點不到便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清晨八點半，我們正式出發，駕車往青海湖的方向駛去。
清晨的空氣里都透著花香，路旁時不時的會冒出一大片的莊稼地，種的全是那種特別矮的向日葵。
這季節向日葵都已成熟，它們個個飽滿，低著碩大的腦袋迎著朝陽。
若是趕上開花的時節，那該是多么美麗的風景。
車子沿著109國道一直行駛，從西寧到青海湖景區，我大概需要開兩個半小時。
今天的雨菲換了一身牛仔，還帶了那天去塔爾寺的時候買的那條紅色的披肩，青春的氣息又帶著一絲不一樣的感覺。
“十一，謝謝你帶我出來，好久沒有這么輕松自在了。”
她靠在窗戶上，看著窗外的風景。
“別介，我這反倒沾你的光了，要不然我還得去租車呢?！?/p>
后視鏡里的車子漸漸多了起來，七八月份的青海正是旅游旺季，我無法揣摩她的心思。
去青海湖的路上會經過一個小的景點，倒淌河。我們昨天計劃過，時間充足倒是可以去一趟的。
“以后，這里其實也可以是一個好的歸宿?！?/p>
“我倒是希望能留在另外一個地方，那里離天堂更近一些?！?/p>
我看著她的側臉，不敢再去想，如同那時的她一般。
這一路上她倒顯的很輕松，要翻過兩座山，分別是拉脊山，日月山。
正如預料之中一樣，行到拉脊山的時候，大面積的堵車。上山的路并不太好走，去青海湖的必經之地，夏天在這里的痕跡并不太明顯。
馬路邊上有當地的牧民在擺攤，小小的桌子上擺著新鮮的老酸奶，味道很不錯，買了兩份。就在馬路邊的大石頭上就地取材，有不少人在準備著午飯。
“十一，你看下山去的路上好多車這堵車得到什么時候去呀?！?/p>
她披著紅色的披肩，站在不遠處的地方舉目望去。
“耐心等待吧，實在沒辦法。應該是前方有交通事故，本身就是雙車道?！?/p>
此刻我們應該是到了拉脊山的山頂，下山的路堵的水泄不通，我又去車里拿了一些水果跟零食交給她。
我靠著后排的車門站著，跟身后的大哥抽著煙閑聊著。山頂的風很大，雨菲剛剛出院的緣故，我并沒有在外邊呆太久。
“回去車上等我?！?/p>
“嗯，這個給你，外邊風大。我去車上瞇會，能走的時候你叫我。”
說著，她把披肩就那么披在我的肩膀上。
“吆，哥們，女朋友很漂亮啊?！?/p>
待得雨菲關上車門的霎那間，后邊跟我聊天的大哥瞅了一眼對我說道。
我也懶得解釋，既來之，則安之。以前我總是在像很多人解釋好多事情，如今我也不再計較，與他們而言我們只是個路人而已。
多年以后我收到了雨菲發給我的郵件，是一張照片。拉脊山正午時分，后視鏡里有一個人，就靠在車子后排的門把手上，他嘴里叼著一根煙，一身淺色牛仔外套那一抹紅色相當顯眼，戴著一副墨鏡，抬頭看著天空，那一日，他的側臉看上去滿是疲憊。
對，就是這么一張照片，我的照片。
那是雨菲從后視鏡里拍下來的我自己。
郵件的最末尾有一行字。
“十一，拉脊山的那一天，我好像看到了你的滿腹心事。”
“我想，我以后還會去一趟那里吧?！?/p>
那照片被我打印出來，在我的辦公桌上放了很久，很久…
那天其實沒有風，只是心里好像下了一場大雨，如同昨日的長安城，深秋的季節，總是有很多雨季，而我在這個長安城，在這個幸福的時節里獨守著一份承諾。
我的愛人如果哪天問我，為什么要給這個女孩這么多的篇幅，我想可能是因為那份善良吧。
又是，因為她太像我那已經去世的佳佳姐了。
塵世走了一遭，不應該就這么毫無痕跡的，更想說，有些人會被人一直記著。
哪怕小院里的花開了一年又一年
我想，總有一天那清脆的鈴聲還會響起，會說上一句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