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棠的眼神飛快的在四十七名官員里飛來飛去,眼睛忙著,耳朵也沒閑著。
原宥拿著一本賬本正在她耳邊念叨:“一直有官員家眷源源不斷的往都察院送銀子,共計白銀十二萬兩,黃金兩千兩。”
多少?
宋予棠驀然瞪大了雙眼,三年前官員受賄案才查獲白銀二十萬兩,她只不過抓了一批無關緊要的官員,他們的家眷竟能湊出這么多白銀來。
真是可笑,前些日子撥十萬兩銀子和糧草緊急送到到西北,梁九洲才大獲全勝,南邊洪災過后疫病復發(fā),國庫空虛。
司徒青山也是想得美,搞了個募捐,結果連兩萬兩白銀都沒湊齊。
如今這才過去多久,他們就忘了三年前是誰親自主審那二十八名貪官并處死他們的,也是那件案子,讓宋予棠在朝中聲名大噪。
“告誡都察院上下,一個子兒都不許收,誰要是讓我逮到收受賄賂,立刻拖出去打死。另外,舉報他人受賄,賞銀五十兩。”宋予棠聲音清冷,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收銀子這種事,官員之間或多或少都有點,畢竟自古以來拿銀子辦事就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眾人只看見一箱一箱的好東西往你府上送,有沒有收銀子這種事到底誰說的清楚呢?
不過宋予棠還真沒明面上收過什么賄賂,那些送禮的人后來也學乖了,直接把東西扔下,宋予棠沒法子,登記造冊存起來再送到宮里去。
久而久之她卻成了整個大盛朝最大的貪官了。
“下官知道,不過這四十八名官員里倒是有一名官員,并沒有讓官眷送銀子過來。”原宥應下,鄭重的說道。
“誰?”宋予清頓時來了興趣。
“織造司正使魏長青。”原宥眼里帶著欣賞,往牢房的一處角落里看去。
牢房里一片嘈雜,這一片關的都是昨天在各大青樓中出現(xiàn)的官員,他們嘴里怒罵不停,怒罵的對象自然是宋予棠了。
而魏長青坐在角落中低頭垂眸,身上穿的是尋常布料做的衣裳,在一片官員里顯得格格不入。
“他上沒老,下沒小,還是個鰥夫,誰能幫他送銀子來?”宋予棠斜睨他一眼。
原宥做起事來一板一眼挺好的,但有時候就是死腦筋,不知道變通。
魏長青,織造司正使,油水這么大的部門,他能一點不撈?
那還真是活久見。
“那他的管家呢?府里總該有個主事的人。”原宥眉頭微蹙,不解的問道。
宋予棠只覺得背后火辣辣的疼,被林白薇氣的腦子一片空白,都不知道上點藥再來都察院。
“咱們是京官,得祖上庇佑,不少世家都有御賜的宅子和田地,魏長青是布衣出身,靠科舉才走上的官道,三年外放政績頗豐才破格調回京中,原宥,若是沒有家中助力,靠咱們那點俸祿在京中怕是連一進的院子也租不起。”
原宥的眉毛擰緊,似乎沒往這方面想過。
“怎么會?都察院中也沒有誰的日子過的如此清貧啊。”
宋予棠搖了搖頭,忽略原宥眼里的疑惑,指著魏長青道:“你若是沒事就抽個空去京郊那地方看看,現(xiàn)在把魏長青提出來,我有些話要問他。”
原宥也不含糊,讓人打開牢門將魏長青從牢房里提了出來。
“魏大人好雅興,聽說魏大人在瀘水縣兩袖清風一心為民,怎么來了京中不到短短半年竟也學會嫖妓了。”
宋予棠說著,身后有人端了椅子過來,她直直的坐下,和低著頭的魏長青正好對上了眼神。
“他們誆騙于我,說這有難得一遇的才子,最能吟詩作對,來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是此等臟污之地,下官只能在外等候他們。”
魏長青長的白凈,說話的語氣也是不卑不亢,這可把宋予棠直接逗樂了。
“你的意思是他們都去了就你沒去?”宋予棠笑起來,清冷的聲線讓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是,下官自知百口莫辯,聽聞宋大人為官正直,還請宋大人還下官一個清白。”
這是又把鍋給她拋回來了?
宋予棠不想接話茬,沒有和魏長青再客套下去,反而岔開話題道:
“聽聞這織云錦一匹千金難求,魏大人又是織造司正使,不如贈兩匹織云錦于我,叫我也看看眼界,魏大人若是覺得此時不方便,明日便回織造司吧。”
魏長青沒說什么,反倒是原宥瞪大了雙眼看向宋予棠。
宋予棠怎么敢公然索賄的?
索賄便索賄吧,也不背著點人。
“宋大人有權有勢竟也看得上兩匹織云錦么?”魏長青冷笑,只覺得宋予棠把他當傻子玩。
織云錦是御用之物,哪怕時間是技藝再高超的繡娘,一天也只能織兩寸。
但憑著宋予棠如今的地位,想要兩匹云錦還不是手到擒來?
“你頭上這烏紗帽不想要了?”宋予棠饒有興致的看向魏長青,她想知道魏長青的回答。
織造司正使,雖說油水大,但大多數(shù)人不僅看不起這種權力不大的官,反倒嗤笑魏長青好不容易回京,卻被調去做這種娘們唧唧的官。
魏長青定定的看著宋予棠,“下官曾以為,宋大人您其實是個好官。”
宋予棠了然一笑,“那我問你,都察院右使有沒有興趣?”
原宥欲開口,卻被宋予棠的眼神制止住。
“宋大人,您這是什么意思?”魏長青不解,看著面前坐在太師椅上吊兒郎當?shù)乃斡枨濉?/p>
在墻壁的最頂端,有一扇光透過手掌大的窗戶照在宋予棠的身上。
魏長青覺得眼前亮了亮,他定了定眼,卻又看見浮起的塵土在光的照耀下飄灑在宋予棠的周圍。
這一切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那么清晰。
宋予棠是女子,就算再男扮女裝也顯得十分清秀,這么一張清秀的臉,接下來說的話卻都是能被判死罪的。
“只要我說你是被誤抓的,明日……哦不,現(xiàn)在我就能放你出去,你要是想做都察院右使,現(xiàn)在你就能是都察院右使。”
“呵呸,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宋予清,你好大的膽子,你要一手遮天欺君罔上嗎?你還把皇上放在眼里嗎?”
牢房里一官員怒沖沖的沖到牢房墻邊,奮力朝外吐了一口濃痰。
幸好,這口濃痰只落在了宋予棠的腳邊,要是落在她身上,她能從這兒甩到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