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白晝,陽光溫柔而明媚,宛如薄紗輕覆大地。湛藍天空似澄澈海洋,幾縷白云悠悠飄蕩,如揚帆的輕舟。大街小巷彌漫著節日氛圍,店鋪擺滿各式月餅。公園里桂樹綻放,金黃小花簇擁,香氣四溢。孩童嬉笑追逐,手中晃動彩色燈籠,為佳節添了幾分活潑與熱鬧。李云潛好不容易落了個假期,不過,她沒有回家。
“李云潛,你不回家,你要去哪!”剛知道,李云潛有假期但是不回家的黃芳婷十分無語。
“媽,聲音小點。我害怕你的口水都要隔著手機噴到我臉上啊。”李云潛把手機拿遠了些說道。
“行行行,你說說,你要干啥!”黃芳婷嘆了口氣。
“我要去一趟江夏。”李云潛當然是大方分享自己的行程。
“去吧,你好像還沒去看過你小姑呢!”黃芳婷沒有在說什么。
中秋節當天,李云潛早早就到達了江夏,她不打算逗留很久。當天下午就去了墓園。
中秋的風掠過墓園的松柏,李云潛蹲下身,指尖捏著紙巾仔細擦拭姑姑墓碑上的浮灰。大理石紋里的黃點,好像是嵌著大理石里的半片枯黃銀杏葉。那是被時光定格的書簽。她還記得,姑姑那沒有畫完的數字油畫還立在書桌上,顏料還靠著書桌上,仿佛主人只是暫時離開。她沒有哭,俯身放下了花,“小姑,中秋節快樂。”
斜前方傳來低啞的女聲:“囡囡別怕,媽媽帶了星星來。”穿灰藍色風衣的女人半蹲半跪在一座墓碑前,指尖反復摩挲著照片上小女孩的臉。塑料小熊玩偶歪在碑腳,褪色的紅絲帶在風里輕輕搖晃。她膝頭擺著玻璃罐,紙折星的銀邊在陽光下碎成點點光斑,每只星星上都工整寫著“平安”。
李云潛那墓碑的方向走了兩步,與其他的墓碑不同,這墓碑是嶄新的。她的目光漫過“陳小雨,二零一八——二零二四“的字樣。此刻那位女士正把溫好的牛奶倒進印著星星圖案的杯子,風衣口袋里滑落幾張泛黃的繳費單,“骨髓移植”“欠費通知”的字樣在風里翻動后落下,如受傷的蝴蝶。
“她喜歡折星星。”女人忽然抬頭,眼尾泛著水光,腕骨處的淡紅疤痕在袖口邊緣若隱若現。李云潛望著她指尖撫過墓碑的動作,想起姑姑留下的那封“訣別書”,喉間霎時有些發緊。
那天他和她在長椅上坐了很久,女人的聲音混著風聲的顫抖。她說起攢錢買藥的日夜、醫院走廊的長燈,還有繳費單上冰冷的數字如何絞緊心臟。
暮色漸濃時,女人起身走到墓碑前,對著墓碑輕聲說:“要是有地方能幫幫像小雨這樣的孩子就好了。”她起身時,衣角揚起露出洗舊的T恤。李云潛望著她的背影在墓碑間縮小,忽然想起姑姑曾經告訴她的話:“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我覺得是我們應該做的。”
三個月后,市民政局登記處,“星愿兒童醫療救助基金會“的銅牌在陽光下發亮。啟動資金里有姑姑之前給她過的錢和李云潛這次比賽的一部分獎金。還有一個牛皮信封——九千塊新舊不一、發行年份不一的零錢用一根紅繩扎著,附言條上字跡歪斜:“小雨的星星該分給更多人。”大廳墻上貼滿了打印的照片,穿病號服的男孩舉著銀色星星折紙,眼睛亮得像落滿星光。
再次遇見那位媽媽是在基金會成立半年后。她正在病房里教孩子們折紙,指尖翻動銀色卡紙,紙星星在掌心輕輕顫動。“小雨走后,我總覺得該替她做點什么。“她說這話時,陽光穿過窗欞,將滿墻的星星折紙投影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鉆。李云潛站在門口,看見她腕上的疤痕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如同被歲月吻過的印記。
臨近小寒時,黃芳婷告訴她,姑姑的墓碑旁,不知何時長出了幾簇野雛菊,淺紫色的花瓣在風里搖晃,像無數只想要觸碰天空的手。她知道,有些離別是另一種開始——當思念化作螢火,那些曾被命運折翼的小天使,終將在他人的托舉里繼續閃爍。
離開時經過新建的兒童病房樓,玻璃幕墻上倒映著藍天白云。有孩子在陽臺上放飛紙飛機,清脆的笑聲乘著風掠過墓園的樹梢,恍惚間,李云潛仿佛又聽見姑姑的話語聲,那聲音穿過時光的霧靄,溫柔而堅定地,落在每一個需要溫暖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