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顯然，這份“淵源”在奚爭渡面前全然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微塵仙尊想，奚爭渡只怕是根本就不記得還有這么一回事。
余光里那靜謐的木屋映入眼簾，微塵仙尊啟唇問道：
“凌霄宗你不在乎，那么謝無虞呢？”
奚爭渡的視線死死鎖定在他身上，微塵仙尊知道這是起了作用，繼而又道：
“所有人都知道謝無虞五臟六腑俱損，不剩多少時日了。你與謝無虞有同門情誼，藥廬的人治不了她，你看不上他們我也能理解。但就算不是為了凌霄宗，不為你自己，難道你就不想為謝無虞做些什么嗎？”
“凌霄宗救不了謝無虞，可這天下何其之大，總有一日能夠找到解決辦法的吧？但光憑現在的你，可做不到這些。”
奚爭渡垂下的掌心緊握著。
是，他做不到。
所以他一直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師姐的身體越來越衰弱，他明白那些藥也無法給師姐提供什么幫助，卻還是整日盯著師姐喝藥，像是某種他安定自己的借口。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幫不了她。
見奚爭渡態度松動，微塵仙尊又添一把火，像是在蠱惑道：
“前任掌門因走火入魔逝世后，謝無虞就是孤身一人了，而修界素來以強者為尊，她的處境在凌霄宗內很尷尬，如果你不強大起來，又還會有誰能保護的了她呢？”
微塵仙尊嘆了口氣，幾步上前拍了拍奚爭渡的肩：“謝無虞需要你。”
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奚爭渡卻在這時忽而抬起頭來，直視著這位在凌霄宗內，乃至整個修界都頗有名望的仙長。
“你在騙我。”
體內的玄珠隱隱欲動，奚爭渡壓制著喉中的腥甜氣，一字一句道：“你們最開始決定將玄珠交給師姐，究竟是為了什么？”
微塵仙尊一噎，皺著眉道：“如今玄珠已經選擇了你，再提這些又有何用？你現在更應該做的，是跟我回去。”
原以為奚爭渡已經松了口，沒成想他居然這么難纏，好似是非要逼問出一個答案來一般。
距離奚爭渡偷跑出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哪怕奚爭渡身上有勝過旁人的氣運加身，但他畢竟年幼，無法與玄珠的力量抗衡。
若是再拖延下去，會造成怎樣的后果微塵仙尊也不可預計。
“又有何用？”奚爭渡笑了一聲，極盡嘲諷。
倘若玄珠沒有選擇他，只怕他也會以為，這是挽救師姐性命的好辦法。
“你們這么想要我聽從你們的安排，生怕我死于玄珠的吞噬之下，難道當初就沒想過，將玄珠交給師姐，很可能會害死她嗎？”
躺在床榻之上動彈不得，痛的神志不清卻還要被一群人圍著不停地輸送法力與靈丹妙藥，整個身體仿佛在被兩方瘋狂拉扯時，奚爭渡無數次慶幸。
還好出了意外，還好玄珠沒來得及交給師姐，還好他擋在了師姐身前。
正常人都尚且如此，又更何況是身負重疾的謝無虞？
更讓奚爭渡感到可笑的是，當時他們分明能一瞬之間拿出那么多的靈丹妙藥試圖“喂飽”玄珠，在此之前卻從未有人想過拿這些來救救謝無虞。
身上的痛感已經快要將他整個人麻木，而思緒卻在此刻越來越清晰。
所有人都認定了謝無虞遲早會死，不愿在她身上消耗資源，甚至——
“你們是想要犧牲師姐，對嗎？”
微塵仙尊來不及為奚爭渡的言辭驚駭，只聽得砰的一聲，原本在站在他面前絲毫不服輸的奚爭渡就那樣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面色慘白如紙，顯然是已經失去了意識。
微塵仙尊這才終于驚覺，奚爭渡一直都是在強撐著與他交談，他剛來時，見奚爭渡跪在地上所擦的鮮血，原也是他自己的。
微塵仙尊暗罵一聲，帶著已經昏迷過去的奚爭渡連忙往外趕。
他們竭盡所能想要將奚爭渡從鬼門關帶回來，他這小子倒是全然不將自己的命當命！
二人的身影瞬間便從弟子居中消失，緊閉著的房門內，謝無虞躺在床榻上翻了個身，終于收回了看向門外的目光。
望著頭頂的天花板，謝無虞無端發出一道嗤笑聲。
即使后面二人的交談因為隔音禁制的緣故她并沒有聽見，但也猜得出個大概。
無非就是與玄珠的相關事宜罷了。
他們都情愿舍棄一個謝無虞的性命來保全奚爭渡這個天命之子，又怎舍得讓旁人知曉玄珠是落在了他的手上，讓他遭受那些白眼與非議？
也難怪不過一日奚爭渡就能如往常一般守在她門前。
上輩子謝無虞被關在房中，渡過了隨時有可能失去生命，無人問津，痛苦難熬的五日，死了是理所當然，活下來是萬分之一的幸運。
可相同的情況，這般處境卻絕不會發生在奚爭渡身上。
他的背后有整個凌霄宗。
她怎會將奚爭渡與自己放在一處做想呢？
大抵是早就有所預料，現下謝無虞再看到這些事實時，已經生不出再多的情緒了。
謝無虞看著自己素白而骨節分明的手，就在不久前，便是這只手，差點要了奚爭渡的性命，只差一點。
可偏生就是這一點，叫她困于原地，寸步難行。
她恨奚爭渡人生中的理所當然，又不愿為此而賭上自己的性命。
但總還會有辦法的，不是嗎？
謝無虞緩緩闔上眼。
劇情的源頭已經在她的干預下被改變，如果她遲早會死，始終會死。
倒不如就留在凌霄宗，留在他身邊。劇情中屬于奚爭渡的一切，她會極盡所能的奪走。那萬人敬仰，天下第一的位置，她也想坐上一坐。
哪怕她是因奚爭渡而死。
就如同不知名姓的那人無甚重要的牢騷一般，明知山有虎卻偏向虎山行，無非是因為能得到的利益夠大罷了。
而她將會成為奚爭渡一帆風順的人生中，最大的敗筆。
這是他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