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空氣緊緊貼附在我的每一寸肌膚,白色短袖的腹部早已被汗液浸透,半年前燙的卷毛在微風中輕顫,因舟車勞頓,臉上出油頗多且盡顯疲態,用手觸摸,黏膩之感揮之不去。
“爸爸,還要多久才能到奶奶家?”
我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2016年6月12日,上午9點39分。
“快了,快了。”
被汗水浸濕的父親平和地回答。他那方正的國字臉,即便面對如此炎熱的天氣,也毫無抱怨之意,未曾有過任何表露。
「叮咚——」
微信的提醒聲響起,我打開手機,發現是奶奶發來的消息。
奶奶:大孫,你們還有多久到?(表情(?>?<?))
我透過車窗望去,有些裂痕的柏油路上,時不時有騎著三輪車的大叔閃過,他們那咖啡色的健康膚色,無一不在宣告著來自大自然的印記,有的還吆喝著方言,唱著山歌。
白林村,快要到了。
右側微微隆起的山脈上,生長著一片片的森林,我的視線難以抵達林子的盡頭,耳畔還能聽見辛勤勞作的蜜蜂“嗡嗡嗡”地振動著翅膀。
再向前眺望,能隱隱約約瞥見一些房子的屋頂輪廓。
想起上一次目睹這一幕場景,還是在三年前,那時的自己應該還在上初中,母親也尚未病逝。
憑借著以往那不完整的記憶,大致估算了一下時間,我在鍵盤上敲打起來。
我:奶奶,還有二十多分鐘。(表情??(???????)??)
原本我并不愿來到這片“落后”之地,這里與一般的鄉村別無二致,充斥著無聊的人、無聊的事和無聊的建筑。
我計劃高考完去燙頭染發、單車旅行、參加KTV狂歡夜、網吧包宿、野炊等等,可這些通通都被“鄉村”無情地扼殺。
在我眼中,鄉村是一條望不到盡頭的絕路……
但奈何剛高考完的我已然喪失了考前的尊貴地位,隨著父親一聲斬釘截鐵的“不行”,我的電競夢、旅游夢、表白夢統統化作泡影。
嘟~嘟~嘟
車后傳來幾聲鳴笛,父親緩緩將車停靠在路邊。
一個頭戴破爛草帽,身著掉色紅背心,下半身是黑色短褲的青年人,騎著小黃鴨電動車,來到駕駛位的玻璃窗前瞧了瞧。
“系搞達脖?”(普通話:是高大伯?)
父親微皺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笑成了月牙狀。
“田心???!沒想到你小子長這么大了。”
這時我才看清這個年輕人,他身材高大,模樣看起來憨憨的,不過他這高大的身軀騎著一輛小黃鴨樣式的電動車,總感覺頗為滑稽。
就像張飛那樣的猛人穿針的畫面在我腦海中浮現。
這讓我那疲憊不堪的身體舒緩了不少。
“這是你嬸的小兒子,你應該叫他田心哥,”父親轉過身來,向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打招呼。
“田心哥好!”我發自內心地覺得好笑,所以打招呼十分真誠,就連平日里深知我不愛交際的父親都倍感詫異。
難道今天太陽真從西邊出來了?
我這真誠的模樣令田心一愣,他趕忙著急忙慌地給我回禮,然后從電動車后座捆綁好的箱子里拿出七八個橙子和兩瓶橙汁。
“你們吃,我先回家了?!碧镄呐游瞻眩┬χT上電動車朝村子里駛去。
我們的小汽車也在引擎的轟鳴聲中繼續向目的地前行。
渴得不行的我打開橙汁瓶子,一飲而盡。
那濃郁的果香在我的口中彌漫,酸甜的口感順著喉嚨直沖身體的每一處角落,飽滿的果粒讓我忍不住咀嚼,一股難以言喻的透心涼的清爽。
如同泡了冷水澡一般,“我”全身的毛孔都如饑似渴地吸收著這為數不多的清涼。
“呼~”
癱坐在柔軟車椅上的我就這樣望著那遠處的山頭,正式開啟了我那炎熱而又魔幻的夏天。
一只黑白灰相間的三花彩貍貓在院子里無精打采地踱步,前面趴在地上伸著舌頭的黃白色小狗依舊一副病怏怏的模樣。
「喵~」
貍花貓走到小狗身旁,依偎在其身上,兩個小動物在陰涼處靜靜地休憩著。
可這份美好并未持續太久,不一會兒,外面汽車的轟鳴聲響徹進來。
小狗站了起來幾秒鐘,搖晃著尾巴出了門。
門外的我背著淺藍色書包下了車,手拎著一箱牛奶在車前等候,父親將車停好,從后備箱取出一個大行李箱。
貼著門神的木門敞開著,那條小狗就這樣端坐在地,看著我們父子倆。
“怎么樣?這條狗熟悉不熟悉?它是大黃的兒子。”父親邊走邊說,我望著這條小狗,沒想到以前奶奶家的大黃還有后代,這狗比大黃小時候還要可愛一些,毛色也更加漂亮。
我邁過門檻后,這條小狗就跟在我身后,仿佛小時候的大黃那般,愛跟在我屁股后面。
「汪~汪」
大黃朝著里面叫嚷著,仿佛在說:有人來了,有人來了。
身穿紫色花紋長袖,頭發花白的奶奶走了出來,慈祥地看著我們,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深深的和善。
三年了,我記憶中的那個奶奶依舊還是老樣子。
“我的大乖孫,快進來喝山楂汁,”奶奶走過來,拉著我的手就往屋里趕,她粗糙的手在我細嫩的皮膚上留下一種舒適的溫暖。
“媽媽,您老人家……”
父親略帶不滿地說道,自己好歹也是她的兒子,也不問問自己累不累、渴不渴,隔輩親也不能這么親啊。
屋子里的裝飾與三年前的記憶如出一轍,搪瓷的洗臉盆、八九十年代的不太清晰的鏡子、一臺過去的彩色電視等等。
只能容納六個人坐的紅油漆木桌上擺滿了食物,一大盆山楂汁擺在中間格外顯眼,切好的半截晶瑩剔透的西瓜瓤散發出淡淡寒意,碟子里放滿的哈密瓜,無疑不勾起人的食欲。
至于熱食更是不必說,小雞燉蘑菇的鮮香、雞蛋韭菜的色彩沖擊、紅燒肉的肥而不膩,都讓我的胃感到滿足。
在酣暢淋漓地享受完美好甜食帶來的飽腹感,以及老得發出咯吱咯吱聲的電風扇吹拂下,我極其安詳地在那張小狗圖案的床單上入眠。
“高陽考得怎么樣?”奶奶熟練地將手中碗筷擦拭干凈,向一旁打下手的父親詢問。
“應該不太好吧,反正他的學習成績一向吊車尾。”父親回憶起高三下學期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訓話的場景。
“高陽爸爸,你的兒子上課……”
記憶里戴著金色邊框眼鏡的中年女人鄭重其事,父親的學習成績也不太好,導致他如今見到老師這類職業的人,心里還是有些畏懼的。
“和你上初中那會一個樣,”奶奶用抹布再次仔仔細細地擦拭著吸煙機下的白色瓷磚,“高考成績出來后你有沒有什么想法呢?”
“實在不行到我的建筑公司當當下手,增加增加經驗?!备赣H撓撓頭,思索著,“畢竟將來還指望他繼承呢。”
“不錯的法子?!卑琢执宓淖舨欢?,幾乎家家都相互認識,村子里有個風吹草動,不一會兒便能傳開,對于高奶奶家的兒子和孫子的到來,早已在村里人盡皆知。
「叮咚——」
「叮咚——」
迷迷糊糊的我打開手機,上面顯示微信有好友信息未讀。
浩杰:上不上網?(表情鬼笑)
浩杰:我請客咯(表情狗頭)
發出異響的風扇不知何時被人關閉,自己的身上也多了一層薄薄的夏涼被。
我起身望著奶奶家的物件,平和地接受了與網吧告別的現實。
我:算了,已經回老家了,這里可沒有網吧。(表情無奈)
下一秒提示聲響起。
浩杰:納尼?看來你不能領略我亞索王的厲害了(表情失望)
浩杰:你那個老掉牙的村子里有沒有超市?有沒有自動飲料販賣機?有沒有理發店?(表情好奇)
我:…………什么都沒有(表情惱怒)
浩杰:你是去當守護者嗎?(表情冷笑)還有白超的駕駛證已經拿上了(表情你很棒)
我看著信息不禁吃驚,沒想到平日里連騎電動車上下學都不太熟練的白超竟然這么快就拿上駕駛證了,看來大家的暑假都很有進步啊。
望著盆子里倒影著的自己的模樣,我深吸一口氣,將臉伸進冰冷的水里,大約十幾秒后我才戀戀不舍地將臉從水中抽出,劉海與額頭緊緊貼在一起,一下子清醒的我充滿了動力。
院子里的貓早已不見蹤影,一邊的狗看見我掀開門簾子,搖起尾巴興奮地朝著我叫,好像在說:“一起玩走吧,伙計!”
“你這家伙和你的媽媽真像,不過,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撫摸著它的頭,一種熟悉的感覺從指間傳來。
“還是叫大黃吧?!?/p>
想要出門去村子里玩耍的我找遍了幾間屋子,都沒有看到奶奶和父親的身影,看來他們又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我就像幾年前一樣把大門扣住,從左邊的巷子里走了出去。
白林村依山而建,有一條公路大致沿著半圓形山勢修筑,所以村民的房屋都在公路的外側,公路的內側則是井然有序的麥田,從公路上還能看到下面勞作的身影。
我順著公路向下走,路上看到了白林村的幾間民屋、一間私人的磚瓦廠、白林村的村支部、一個滿是陳舊體育設施的廣場。
還沒走到記憶中的那個地方,順著馬路走到一處前后五十米左右附近沒有住房的位置時,看到路邊的一棵杏子樹。
沒錯,就是這。
我如此篤定的原因是這棵樹永遠令我難以忘懷。
因為在我小時候,母親就愛帶我在這里摘杏子,那些經歷在我失去她后,顯得無比珍貴。
在這棵樹的旁邊有用石頭搭建而成的石梯,小時候這里還沒有茂密的灌木草叢。
注視著上面遮天蔽日的樹林,我挪開擋在前面的灌木,腳下果然踩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大約十幾步過后,上山的路便沒有那么多樹枝遮擋阻礙了,一路上林子里的奇怪聲響讓大黃十分好奇,它每次都神經兮兮地對著那些地方吼叫。
發黑的石梯上面有著點點般大小的粘稠物,像是膠水一樣粘著鞋,讓我的上山路增添了一絲絲艱難。
越往上走,樹木的密度越大,只有縫隙處的陽光證明著仍是酷暑的下午,不過溫度依舊很高。
半個時辰后,前面的白樺樹林赫然出現在我的眼前。
白樺樹高大挺拔,樹皮上有著大小不一的黑色裸露面,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地面上有人為踩出的一條小過道,兩旁的草如同利刃在我的小腿上劃過,呼吸著沁人心脾的空氣,我的身心都陶醉其中。
十幾分鐘的路程走完后,我聽見了小河的流水聲,大約半米寬的小河在一堆石頭堆積的石丘下流向遠方,一旁的紅楓樹掉落著七八片樹葉,有的浮在水面上像小船般前行。
這邊的樹更加粗壯,仿佛有幾百年的歷史,這些樹木下的土壤長出的小草都十分柔順,比南方的小姑娘還要溫婉。
我的視線盡頭,是一座破舊的古老屋子。
那便是我的目的地。
那是一個沒有名字的廟,它的外墻歷經風雨的侵蝕,多處塌陷。曾經鮮紅的磚塊被雨水、風沙磨損得不再鮮亮,甚至有些上面還長著雜草。至于外墻的朱漆大門不知何故遭到破壞,一扇斜著倒在地上,一扇早已不見蹤影。
我踩著倒在地上的那扇門,大黃先行跑了進去,在青磚鋪成的地面上尋覓著什么。
當我踏進地面的一剎那,感覺渾身上下一股淡淡且令人安心的寒意從腳底板一直蔓延至額頭。
院子里的雜草長到了我的大腿位置,但并不多,它們只能在相互堆砌的青磚縫隙中生長,院子里的左下角有一個圓攢尖式的亭子。
前面是一個大約一百多平米的廡殿頂的長方形房屋,它藍綠色的額枋掉色嚴重,上面的圖案也已模糊不清。
它匾額上面的三個字被歲月磨滅得難以辨認,我依舊記得以前奶奶說過,這里是三清廟。
從五個石階上走過,這個建筑更加清晰地映入我的眼簾。
圍繞著它四周的漢白玉護欄上掛滿了綠油油的苔蘚,一旁印有紋理的陶瓷大缸里是綠色的積水,上面漂浮著幾片枯木樹枝和花朵。
「叮當~叮當」
風鈴在微風的吹拂下發出聲響,大黃朝著鈴鐺呲牙,然后向一旁的大銅鐘跑去。
那大鐘差不多和我一般高,身上刻著奇異的圖案,我用手撫摸那些凹凸不平的紋路,手指上的灰塵訴說著這里的歲月悠長。
地面上有一個裂開的木棒槌,我一時興起,拿起大木棒槌敲擊銅鐘。
「咚~」
第一下鐘身上面的灰塵漫天飛舞,那低沉的聲音讓我不滿。
「咚~嘟~」
用了七分力的我再次敲擊,灰塵像是從中間炸開一般飛濺,嗆得我連連后退。
大黃跑到臺階下,用力抖動著全身的毛發,揚起一圈淺淺的灰塵。
“奇怪?!?/p>
我納悶自己用這般力氣敲擊,聲音起碼十幾米開外的人也應該能聽見,可是這兩下總感覺小得離譜,就如同蜜蜂的翅膀振動聲那般細微。
深吸一口氣,我雙手緊握大木棒槌,后退蓄力幾步,一下子用盡全身力氣敲在了銅鐘上。
「嗡」的一聲響起,一瞬間我感覺到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身子莫名地打了個冷顫,耳邊切實地出現了一下鈴鐺聲響,還有金屬碰撞的環繞聲在我腦海里徘徊,十分清晰的流水聲就在我身旁流淌。
我的靈魂一下子仿佛離開了軀體,在大約十幾米處的高空凝視著我的肉身,原本破爛不堪的廟宇變得嶄新起來,周圍的樹木也都快速變化,金黃色的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我看見黑點般的人影在廟里進進出出。
還有許多陌生的人聲同時響起,吵得我聽不真切。
“五十年一封,莫要忘。”
“我太清氏家族世世代代守護……”
“以你珍貴之物,換取彼之不衰?!?/p>
如龍鳴般的吼聲突然間響徹云霄,我一下子睜開眼,腳下的大黃對著“我”汪汪叫,手里的木棒槌掉到了地上。
我環視四周,還是之前那副衰敗的景象。
看著地上的雜草,我不禁感到后怕。
剛剛的那些是夢嗎?
「咯吱~嗚嗚」
突然傳來的異響讓我大驚失色,大黃也被我的反應嚇得跳了一下。
那間原本關閉的屋門敞開,里面的三座金漆神像被灰塵掩蓋住了本色,大大小小的蜘蛛網在房梁上懸掛。
“嚇死我了?!?/p>
我看著房屋里破敗的一切,香爐周圍掉落著零零碎碎般的筷子粗細的佛香,兩旁的墻壁上畫著些仙氣飄飄的神仙圖畫,他們中有的手拿玉尺、有的則是斧鉞、還有的則是五明扇。
地面積淀許久的沙子在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后,留下了厚厚的腳印,我望著三座栩栩如生的神像,內心充滿了深深的敬意。
這三座神像的衣服在幾十年前一定是美輪美奐、雍容華貴的,我依稀能看見它們上面的奇珍異獸和下裙上的五顏六色的祥云。
向三座神像各行了作揖禮,我便打算后退。
在不經意間的一瞥,發現了貢臺上的一處異常。
那是一些綠色的金屬碎片,應該是氧化過后的銅,上面依舊是看不懂的銘文,看樣子應該是銅貓雕像,可為什么碎了呢?我想是時間的緣故吧。
“自然碎裂嗎?”
我嘴里嘟囔著,不過看起來真不像是自然碎裂的。
「?!?/p>
外面的風鈴再次響起,還伴隨著大黃的狂吠,我跑出去查看情況。
角落里的亭子屋檐上,坐著一只白貓,下面的大黃氣勢洶洶地對著它呲牙咧嘴。
貓??!
我驚訝于這荒山野嶺竟然還有白色的貓,白色的野貓在我的所見所聞中可是從未有過。
我走到亭子下方,安撫著不安的大黃。
那白貓的毛發略長,但渾身上下的顏色白得發亮,在這寺廟里竟然沒有半點污漬。
它的雙耳和鼻子粉嘟嘟的,比起滿天白雪冬天里穿粉色羽絨服的還要引人注目。
它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我們,眸子里充滿了好奇。
“喵~”
我嘗試著讓它下來,可白貓只是搖晃了幾下尾巴。
一只高冷的家伙。
我心里想道。
“喵”白貓起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小家伙,要跟我回家嗎?”我雙手捧起,作出接它的手勢,“我家里面有好吃的,還有穩固的安身之所?!?/p>
「叮咚~」
白貓就像輕盈的仙女一般在我手上踩過,觸感比棉花還要柔軟。
它很有靈性,自動地從我手臂上跳到我的肩膀,毛發從我臉上拂過,感覺酥酥麻麻的。
它也不怕生,好像跟我相識已久。
斑駁的陽光灑在田心的臉上,臉上的汗珠滑落,匯聚在下巴,微風徐徐,清脆的樹葉被他的身影拂過,相互碰撞發出悅耳的聲響。
“田心哥,你說我爺爺他去哪兒了?”十歲大的毛頭小子揮舞著木棍,滿臉愁容地問道。此時,天邊的晚霞如一團燃燒的火焰,將整個后山映得紅彤彤的?!八先思业陌V呆癥什么時候能好啊?”
“以前都是在后山,奇怪今天怎么沒找見。”田心急切地掃視著四周,似乎每一處的樹木花草都不想放過。四周的樹木高大而茂密,枝葉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濃綠的天幕,偶有幾縷金色的陽光透過縫隙灑下,宛如神秘的光帶?!袄夏臧V呆癥哪能好喲?我可不記得這病能治好?!?/p>
田心從一處雜草堆里鉆出來,極目遠眺,望見了后山的小溪在夕陽余暉的映照下,湖面波光粼粼。小溪邊,野花星星點點地綻放著,五彩斑斕,宛如一幅天然的畫卷。
“真是美啊……咦?”
田心瞧見自己腳下的土道上走著一位少年,這少年帶著一只狗和一只貓,再看這少年的衣服?!這不是高大伯的兒子嘛。此刻,微風拂過,帶來陣陣草木的清香。
“嗨!嗨!這里!”
~
“高陽,這位小孩是村長太清理的兒子‘太清宮’。”
“你好,我是高陽?!?/p>
毛頭小子“太清宮”朝我扮了個鬼臉,我們二人都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周圍的草叢里,蟲鳴聲此起彼伏,仿佛在為這歡快的氛圍奏樂。
田心見我們倆頗為投機,便詢問我為何會在后山。
我尷尬地笑了笑,說:“我閑得無聊,就來后山看看風景?!贝藭r,遠處的山巒在暮靄中顯得影影綽綽,如夢如幻。
“你們二人呢?看起來像是在尋找什么?!?/p>
“尋找我的爺爺?!碧鍖m撿起小石子,用力扔向前面的林子。林子中,鳥兒被驚起,撲棱著翅膀飛向天空。“我爺爺以前可是白林村的祭祀,他老人家那時候可出名了?!?/p>
“祭祀?”我不禁感到驚訝。
“聽我媽媽以前說過,老爺子那時候在鎮上都小有名氣,各種通靈術都特別靈驗?!碧镄脑谝慌匝a充道。
“可惜歲月不饒人,我爺爺年紀大了,那些江湖傳聞也漸漸消散,要不是從奶奶那里聽說,我都不知道這些事兒?!?/p>
我很是驚訝,白林村居然還有這樣的奇聞軼事,自己竟然從未聽聞,轉念一想,自己每次來這里都是只顧著玩耍,哪有時間聽這些。腳下的土地散發著溫熱的氣息,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
“由于年齡大了,爺爺患上了老年癡呆癥,每次都會出現在后山這兒,嘴里念念有詞,像是在尋找什么東西。”
“所以從那以后,只要老爺子不見了,我就和田心哥來這里找。要不是熱心腸的田心哥前幾次幫忙,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p>
田心哥聽到這話,臉一下子紅了起來,模樣看起來像個小姑娘般羞澀。
看到這副情景,我不禁暗自偷笑,沒想到田心這么容易害羞。
“不過你身上的這只白貓是怎么回事?”田心有些納悶,看著我懷里睡著的白貓。
“隨便撿的,看它可憐就抱回來了。”
“一只不怕生的貓,野貓都這么大膽了。”
“白色的貓確實少見啊,看起來應該是個女孩子吧?!碧鍖m笑嘻嘻地說,“抱回去可得小心田心哥家里那只風花雪月的小壞貓?!?/p>
“什么啊,”田心不滿地嘟起嘴,“它只是愛心太泛濫了?!?/p>
山間回蕩著我們三人爽朗的笑聲。此時,夜幕漸漸降臨,繁星點點出現在天空中。
在下山的途中,眼尖的田心在一處林子中發現了太清宮的爺爺,他那花白的頭發被田心一眼瞧見。林子中彌漫著薄薄的霧氣,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
回到奶奶家時,家里依舊沒人,可家里的貍花貓不知為何沖著白貓聲嘶力竭地叫著,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讓我也覺得反常。院子里的老槐樹在月光下投下斑駁的影子。
仔細想想倒也正常,在三花貓的眼中,自己的地盤突然來了另外一只貓,肯定是要發出警告的。它們強烈的地盤觀念是在大自然的淘汰中保留下來的,短時間內難以改變。
大黃的反應倒是奇怪,好像被欺負了似的,每次見到白貓都委屈地低下頭。
在奶奶家的二樓小亭臺里,我拿出一個木箱子,里面塞了些舊報紙、廢衣服等等,把白貓抱進去放好。它抬起頭盯著我,那雙眼睛像鱷魚的眼睛般凌厲,卻又飽含著一種含情脈脈的意味。夜空中,一輪明月高懸,灑下清冷的光輝。
“小家伙,看我干嘛?”
我覺得是自己自作多情,動物的行為誰又能說得準呢。
在家里找到了一些中午剩下的雞肉和水,我端上去喂貓,它吃得狼吞虎咽,我在旁邊都能聽到骨頭被咬碎的聲音。
這得餓成什么樣了。
我又下去找了些其他的剩菜剩飯,統統端了上來。
「叮咚——」
「叮咚——」
手機振動的聲音傳來,我打開手機,上面顯示的是一些未讀信息。
白朝:你小子竟然回老家了(表情生氣)
白超:告訴你個好消息—我駕駛證拿上了?。ū砬槭治枳愕福?/p>
父親:和你奶奶一起去隔壁的鄭家村拿菜,回去遲一點,看見字回個信息。
鄭家村距離白林村二十里,那里的住戶更多一些。小時候奶奶經常去那里幫忙做工,村民便會拿自家種植的瓜果蔬菜作為犒勞。
回了個“收到”后,我就繼續照料白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