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個腿,你也不看看我們這是什么地方!敢上我們這偷東西?!我看你是嫌命太長,活膩歪了!趕緊滾!”
“我……沒偷……”
“我呸!老子沒打死你算老子給自己積德,你個叫花子還跟我叫上板了?!”
冰天雪地,漫天大雪,寒氣逼人。
雍容華貴的馬車吱呀吱呀的停在他面前,沈召清用盡全身力氣抬眼去看,白雪沾上他的血顯得格外妖嬈。
一只纖細白嫩的手掀開紫金色的馬車簾子,向他伸去。那只手的手腕上掛著一串深綠色的玉石長串,讓那只手更加白皙不可冒犯。
手的主人三千青絲散在身后,杏眼里漫天雪白有他的身影。
心臟比他更先作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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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淡然的女聲從身側傳來,沈召清側目看去,那是一個身穿黑色鎏金長袍手持青鳳權杖的女人。
是那只手的主人。
“謝謝你救我。”
沙啞的聲音像是干枯的樹葉在相互摩擦,但卻并不難聽。
“哈,知道我為什么救你嗎?”
顧棽雪輕笑著站起身,青鳳權杖比她高出許多,被她拿在手里讓她生出幾分霸氣和冷艷。
沈召清掙扎著起身就要下床,顧棽雪也不阻攔,只是站在原地淡淡的看著。
“我不知道您為何要救我……我沒什么可報答您的……唯有這條命!今后,我沈召清任您差遣!”
“任我差遣?”
顧棽雪聲音里帶著幾分戲謔,她轉過身,赤裸裸的打量沈召清。
沈召清其實長得不差,就是瘦的有點脫相,讓他看上去病懨懨的。
“絕無二話!”
沈召清明白對方是在試探自己,鏗的一聲就聽他膝蓋砸在地上,對著顧棽雪的方向長跪不起。
“起來吧,我叫顧棽雪。想報答我,就先養好身體。”
說罷她自顧自的出了門,逆著光沈召清覺得那道背影和說書人所講的神明是如此相似。
甚至,越過神明。
顧棽雪把沈召清安置在離書房不遠的偏房,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能耳濡目染踏入仕途為她所用。
她回到臥房,褪去黑色鎏金長袍,里面是一身青色長衫。
“顧澤,皇帝那邊有什么動靜?”
換好衣服,顧棽雪把門口候著的暗衛叫進來。
“回主子,皇帝這幾日一直宿在貴妃的宮里。咱們插進去的人目前還沒接觸到皇帝……任務進行的不是很順利……”
“林家這幾日風頭正盛,林如風剛剛收復北方失地,解決了皇帝多年來的心患,皇帝自然是心情愉悅要捧著他們。”
顧棽雪抱著湯婆子躺在貴妃榻上語氣慵懶,顧澤不敢抬頭看她,只是把頭低下盯著顏色發深的地板。
“那我們下一步該怎么辦?”
“哼,跟我這么多年怎么我的手段你一點都沒學到?”
顧澤神色一凌,跪在地上長叩不起,語氣嚴肅,“主子!阿澤絕對沒有做任何對不起您的事!求主子明鑒!”
“哈。”顧棽雪發出細碎的笑意,她看上去是被顧澤的反應取悅到了,但眼底的寒冰怎么都融不掉。
“起來吧……林家啊,功高蓋主。”她語氣輕輕但讓顧澤醍醐灌頂。
“是!主子!”
“這件事你無需插手,讓顧青去安排,只需讓人放出點閑言碎語就好。”
人言可畏,沒有哪個皇帝能夠不畏懼民心。
顧澤聽到指令明白顧棽雪對他有疑,雖心里苦澀,但還是抱拳離開。
木門剛打開,就迎面撞上前來尋顧棽雪的沈召清。
顧澤眼里帶著警惕和戒備,沈召清卻看都不看他一眼,動作輕柔跪在顧棽雪臥房門前,語氣虛弱,“顧小姐,沈召清求見。”
顧棽雪聞言眸中深了幾分,從榻上下來,赤著腳走到書桌前,將桌上敞開的信件一一收好才輕聲道:“進來。”
沈召清低著頭進來,還不忘帶上門。
顧棽雪壓好鎮紙,低頭專注地寫著什么,漫不經心的問:“有事?”
“我確實有一事相求。”
沈召清的聲音總會讓顧棽雪覺得自己身處世外桃源,在聽風、水,還有樹葉莎莎搖動的聲音。
“哦?哼,說來聽聽。”
顧棽雪寫好最后一個字,把筆放下,看著沈召清的眼睛。
沈召清沒有回避她的目光,堅定的開口,“我想離開京都。”
顧棽雪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打量,她在對方的眼睛里面搜尋,但是那里面除了坦誠就只剩忠誠。
君子所求所愛有不同,沈召清不愿,顧棽雪自然不會逼迫。
只是不禁唏噓,一個人的承諾竟是如此的不可信。
“也好,讓下面人給你點盤纏,出了別京院的大門就當做我們從未見過。”
顧棽雪神色淡淡,下榻的時候披了件深綠色的外衣,只是沒系好,看上去隨性瀟灑。
沈召清明白對方是誤會了,當即跪下雙手劃過身側交于額頭前,長叩:
“楠國與崠國交戰,邊境幾千里流民、難民無數,又逢連年天災,家家百姓余糧不足,日子過得拮據。冰天雪地,那些流民難民日子更加艱苦。路有凍死骨,從兩國交戰邊境向內無論大道小徑,枉死之軀隨處可見。餓殍遍野,人相食,一片凄涼慘淡之象。
可京都城內卻仍是一片欣欣向榮之景,不論貴族還是平民人人都富足安康。”
“你想說什么?”
“回顧小姐,我想說的是,人在最無助最窘迫的時候往往會對向他伸以援手的人信任不已……就像……”
就像你和我,我會永遠記得你的好,追隨你出生入死。
不過沈召清講這些話咽進肚子,不敢透露只字片語。
“你是想趁著天下大亂招攬賢士?”
“是。”
“沈召清,你憑什么覺得我一定會幫你?”
沈召清沉默良久才道:“顧小姐是聰明人。”
顧棽雪忽而笑起來,她走到沈召清面前,虛扶他起來,仔細端詳著他的五官。
“沈召清,你也是個聰明人。”
只是,這樣聰明的人如果發展起自己的勢力對她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
沈召清站起來,被顧棽雪碰過的地方好像隔著衣服把溫度傳到了他的心臟。
“你需要什么直接讓下人去準備。”
他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顧棽雪,用心描摹一遍又一遍。
“怎么?”顧棽雪見他一直看著自己,疑惑道。
“我會挑選最有用的人,屆時,您只需要出面即可。”
這是把施恩的機會讓給她?
看著一臉認真的沈召清,顧棽雪心跳漏了一拍,頭腦昏昏的,面頰發燙。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此事明日再議。”
“召清告退。”
顧棽雪站在原地思索一會,踱步回到案前,換下新的紙,提筆,寫下四個字。
“忍、辱、負、重。”
天色漸晚,別京院靜悄悄的,幾道黑色身影從顧棽雪的書房領命跳上房梁,輕功離院,行向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