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煌白日,最先醒來的,是那些彩羽斑斕的禽鳥和微風拂動的草木花朵。透過這秀麗的大晴天,能體味到別樣的幸福。
在黎明的淡淡的霧氣中,在嘰嘰喳喳的鳥聲里,日子顯得那么平靜。
風與月始終在時間的流水與歷史的煙云里,它淘汰著歲月而不被歲月所淘汰,寄寓著所有美好的暇思。
次早起來慵整纖纖手,才洗了臉,貼身的婢女珍珺就進來稟道:“大夫人叫各位姑娘去園子,不必去大廳請安。”
露濃花瘦,間有微風,小婢含目而笑,臉頰微紅,似是含羞。
鄭妤覺得她有意思,便軟了語氣。
“明白了,你去吧。”鄭妤回她。
“我不認路,珍珺,你知道怎么走嗎?”珍珺又回,“認得,請姑娘收拾完后同我來。”
鄭妤臉上的水珠未擦凈,竟沾濕了衣領,她膚白,樣子生得好,有沉魚洛雁之姿,又有閉月羞花之貌,今兒搬遷,她過了年,也就十五了。
這個是鄭妤生理上的年紀,而真正來說,張蘭兒已經三十三歲了。
現在的鄭妤,看著像是少年老成。
鄭妤去換了件淺橘色的衣裙,又用脂粉掩住蒼白的臉色,云鬢斜簪,唇紅齒白。這才顯出幾分神采,貼切了“蘭香玉潤。”
當下走出屋子,便見到獨立在曲折石廊臺階之下,嫻靜溫柔的珍珺。
珍珺其實是大家閨秀出身,才情樣貌都好,只可惜家中犯了罪,被罰沒為官奴。
鄭妤心中一嘆,替她惋惜。原書中的珍的并不安分,也是沈序的后宮之一。
鄭妤叫她:“走吧。”
她們略顯生疏得穿過走廊以各種鵝石小徑,在這徐中,見到一個湖,湖中有個小亭,上面的匾子寫著,“臥煙亭”。
這湖上結了許多的蓮花,朵朵粉玉,上面掛著的水珠在日光下渡出金色的光芒,薄霧濃云橫籠水面。
“這湖是靜月湖,那湖中菱、藕、蓮、芡,每年出一些,姑娘得空想做吃食,盡可叫奴婢去采一些。”珍珺向她說道。
“那可好,只是為什么那亭子叫臥煙亭,可有什么含義?”
鄭妤好奇,倚聲拈弱,嬌笑而女善。
“今夜鯨川月色明,臥煙虹影正橫陳,這是大人聽二公子的意見取的。”珍珠說道。
她們聊著,一路到了園子。盧氏作為大娘子自然已到,正坐在花團中的小石桌上,側邊坐的是鄭府的五位姨娘,卻有一位在眾人中最是顯眼,滿身金玉,裙子也是極為繁復,綴系著魚帶,好看極了。
“你可是好樣子,竟作此等打扮,有什么規矩。”主母盧氏向其開口。
那于小娘卻不神情窘迫,而是更神采了。遠瞧嬌媚似弱韻,近來瞧則似閨閣風度。
她嫣然一笑,“娶妻娶賢,納妾納美。夫人何必與我見識。”
她嬌喘微微,軟軟綿綿的聲音倒讓人心起憐愛,生不起氣來。
于音蘭是青杏死后新納的妾,鄭元現下依然對其寵愛非常,但失去主君的喜愛后,她的日子自是由女君拿捏。
其余的四位小娘自然替她捏了把汗。
她們何曾不是主君身邊受寵的小娘子,現如今也只是“人比黃花瘦”。
盧氏冷哼一聲,沒再言語,轉而對來的小姐們上了心。
幾位小姐穿得嬌俏,猶如新梢上的嫩芽,她的親女兒鄭姮,鄭媗則神色倨傲,先迎上來,甜甜地喊了聲母親,這才問話。
“母親,這么早兒地叫我們過來是有何事兒,尋常的請安怎的如此?”鄭姮問。
“這也無事,只是新搬了府園,這園子又是極美的,叫你們來賞,清晨起來的姑娘們可是有氣?”盧氏言。
“母親的心總是好的,清早起來也總會舒爽些。”
鄭嫻走前來回,她穿了件鵝黃小裙,發挽成時興的雙云髻,又美又惹人憐愛。
“你們都坐下,先欣賞此處湖光水色,我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將此處再修繕一下。”盧氏言。
湖面上波光粼粼,兩邊的樹發出沙沙聲響,
頗有青翠郁郁的感覺。各位女子的衣裳飄飄,這時竟異彩紛呈,光彩奪目,引暇想之思。
“這園子的確雅致,但覺得太過冷清,樹蔭太密,倒不如光點陽光透亮。”鄭意說出自己的想法。
眾人皆覺此處太過陰涼,毫無溫熱之意,少了生氣。
盧氏對鄭嫻滿意地點了點頭。
在眾多女眷中,鄭嫻是第三房所出,實在算是溫柔的閨秀,天生的機靈是別的人所比不上的。鄭姮和鄭媗自然不屑,鄭妤則安靜地坐在一旁,顯得木訥。
盧氏見狀只是淡然地笑,勾了勾唇,用溫柔的聲音問道:“妤兒,你是如何覺得?”
鄭妤穿了件淺綠襦裙,眉眼如畫,是美艷的類型,唇上染了粉嫩的口脂,但架不住臉色的蒼白。
“閑坐亭院而倦暖,華燈明晝,但卻沒有自然之意。如應“樓館依山風有韻,怪石佳木競奇秀”或是“小橋流水棹其中,岸鄭隨風幽徑通”才是極好。
鄭妤略微思索,接著說:“這自然之意的營造,還需要依勢而造。萬不可直接照搬,以作為天然之美。”
盧氏覺得有理,也讓老媼記下,他日以用。
后來各自離去,回到院子的鄭妤重新收拾了一番,預備與女婢出府置辦物什。
鄭府規矩向來嚴格,這幾日卻是允許她們出門。
鄭妤花容月貌,眼尾有顆淺棕色的淚痣,她覺得有些招搖,便總是用脂粉蓋住。
其它三位小姐并不出門,鄭姮和鄭媗不用說,總是得到額外的關照,再平常的日子,也時常可以出,鄭妤心中略有不滿,但此刻可出門的喜悅已經蓋過這不滿的情緒。
鄭妤拐過長長的道角,便直來到了府門,黛云遠澹,萬分好看,不自覺地吸引了鄭妤的目光。
盧氏是給了要求的,夜晚之前必須回來,但這些時光足夠她玩散對京城的好奇了。
鄭妤戴著面紗,輕盈地上了馬車,珍珠也隨之而上。
馬車出發后,沿著京道行駛著,馬車時常發出木質的響聲,沉穩而有力。
鄭妤聽到喧鬧的人聲,和小販子的叫賣聲,
“吆!新鮮的板栗糕!糖糕!米糕!”
這些叫賣聲帶著點地方鄉音,許是外地客。她掀開窗幔,是濃刺的陽光,一陣刺眼后又柔和下來歸為了夕陽般的平靜。
芳景獨自如故,卻已是舊識難尋。
少女柔媚的眼睛氤氳了水汽,她想起兒時與小娘出街游玩的經歷。
那面容憔悴的婦人,是鄭妤的生母。
而張蘭兒的父母早年離異,重組了家庭,于是張蘭兒從小就在奶奶的身邊長大。
對于這份母愛,張蘭兒非常難以忘懷。
青杏偷偷帶她上街。
鄭妤雖然穿著綾羅綢緞,卻是滿目愁容。
烏黑而長的鴉睫,低垂的眉目,看起來便是大戶人家。
可她的母親只是小妾,低賤是不用明說的。況且,她本來就不屬于這個世界。
那時,青杏還是鄭元極寵的妾,而鄭妤也算得上是鄭府小姐。
“妤兒啊,娘帶你吃酒釀圓子可好?”她拉起鄭妤的手,溫柔地聲音傳入她的耳畔。
鄭妤懂事地不打算去,因為會耽誤得太晚,回去又要被罰了。
青杏的極美雙目是似水般的溫柔,蠶絲做的冰裳下露出雪白的肌膚,手臂又細又直,如水蔥。
此時正值中州盛日,萬家燈火,華燈如晝,鐵樹銀花。
青姨娘摸著她的頭,飽含深情。
因為是盛日,所以街上的兵和馬的御備多了起來,很有點兵荒馬亂的氣象。買什么東西,食品,飾品,用品都比平常日子能見到的種類更多,人們個個地在這天似乎都財大氣粗起來,買東西都不再慢條斯里或是潑鬧耍橫地討價還價了。
掌柜的也大都大方了些,特別是賣吃食的,用料都足,似乎連笑都是贈品一樣不要錢地送。
那酒釀圓子雪白而飽滿,店家撒上桂花,幽幽芳香。
鄭妤還是妥協了,向這碗桂花酒釀。
她吃著,女人就笑著,嘴巴揚起弧度,她戴著的淺藍耳鐺在這個有弧度的笑里晃蕩著。
只是,來不及將所有的圓子吃完,她們就被盧氏找回去了,打翻的酒釀看起來黏稠而惡心,已經與青磚上的砂石融在一起,而甜湯則一路流到了她的腳邊。
青杏在鄭府門前跪了一夜,夜里燈火稀疏,行人也少,富貴門前是非多,并不多見怪。
但貌美的青氏在門前跪著,還是惹得議論紛紛,甚至有單身的大漢上來拉扯她。
鄭妤在青氏旁邊哭得大聲,大漢忙跑了。
卻引來周圍婦人和男人的叫罵聲,“大晚上吵什吵!真是大賤蹄子和小賤蹄子!”
鄭妤正要罵回去,青氏卻捂住了她的嘴,哽咽著,“阿蠻,是娘不好,你不要出聲,惹惱里頭的大娘子就不好了。”
鄭妤見青氏如此委屈求全,十分不解。
她捏緊了拳頭,她一定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