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風。淡青色的天幕上停著幾朵白云，月亮的笑臉從云中探視下界的秘密。

沈序這個暴君回來的消息馬上如同長了翅膀般，大街小巷地傳遍了。一方詵他張揚于外朝，大干快上，熱火朝天；一方說他策劃于密室，群小蠅營，狼狽為奸，不斥惡行。

總之，夏國的百姓們同朝中大臣一樣，沒有等到變什么天，只是，百姓還是如常生活，如常忙碌，也沒有多大的在意。

只會在閑時里在茶舍酒肆當個笑話聽，畢竟沈序這個暴君，怎么撒野，那都是王公大臣該操心的事。

王公大臣們呢，有些膽兒小的，已經去奏請面見沈序，送了極多的金玉玩器，四十萬貫的羊皮也是用數頗多，可見平時已經是富得流油。那些膽子大的，仗著背后有明太后，倒不用如此挖空錢財，但也在家躲著閉門不出了，讓老百姓也是看了場笑話。

明堂殿是真正的議事之所，它是一個政權的禮儀象征，凡是有關王朝體面的各種典禮，各種朝會都在這里舉行。已經在家待閑一月有余的大臣們終于再次支使起憊懶的身子，在破曉的晨曦中，趕到這兒參加朝會。

他們依照官階身份，照樣兒排出朝會站位形式，最前邊的是一品大員，后邊是二品，然后依次向下。最末的小官是七品，八品及以下是不用參會的。

華麗的玉薄，莊嚴的音樂，繁縟的程序以后及森嚴的等級程序宣示著至高無上的皇權。

“陛下到！”大太監喊。

沈序這時候終于來了。

這時候群臣都不能抬頭，待他端坐后，眾人才敢瞧他。

許久未見，祁國之途倒沒有磋磨走他身上的任何貴氣之處。

龍座之上，身形修長的俊美男子靠著椅背，一身慵懶，一頭如墨發絲不帶任何束縛，隨意地披散在身后，深邃的眸子讓人看不出情緒，嘴角帶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一身玄衣半敞著，露出一部分結實胸膛，身上透出放蕩不羈，邪肆張狂的氣息，流光中是薄薄的慵懶疏離，鼻高挺而秀，唇薄如刀削。

群臣們在這種氣壓下自是不敢說話，有的年紀大的老臣已經雙腿支撐不住，需要旁邊的人幫扶一把。

“皇帝！”

儼然莊重的女性嗓音。

簾子后面端坐著一個女人，原來是太后。

蔥指上戴著寒玉所致的護甲，鑲嵌著幾顆鴿血紅寶石，雕刻成曼珠沙華的形狀，美麗不可方物.絕美的臉映在銅鏡中，并沒有老去的跡象，仍然十足的嬌艷。

一頭長發被侍女玉顏挽起，用象牙雕花的梳子梳成松松的飛星逐月髻，插上了兩支赤金掐絲暖玉火鳳含珠釵，垂下細細的羊脂白玉流蘇，零零響動的聲音極為好聽。

“皇母，您想說什么?”沈序他勉強一笑，卻仍然沒有改變多大的神色，仍然直盯著底下的大臣們。

“恭喜陛下回朝，可見是天佑我朝啊?！?/p>

有大臣站出來打破沉悶。

眾人紛紛附和，“恭賀陛下，慶賀陛下。”

然后殿堂里就烏泱泱地跪了一地。

沈序臉色稍緩，“眾卿平身?！?/p>

“嗯?哎呀，崔相，近來身體如何?”

沈序注意到面色不順的崔玉。

崔玉今年也才不過二十歲左右，就已經在朝中擁有了極高的威望，可惜的是，這么有用的人才，卻投靠了柔福帝姬。他的妹妹，卻比他更有野心，想要做千古大夏第一女帝，真是不讓他這個做哥哥的省心。

他做了一國之君，生母卻不是當今太后明氏，而柔福帝姬是太后明氏的親女兒，她只有柔福一個女兒，從小都是寵溺。

柔福本名淞柔，她不愧是明氏的女兒，如出一轍地，對政權十分感興趣，太后明氏專門為她請夫子，與尋常好不同，學兵法，理政局，明御術，有時她自己過于入迷，常常學到半夜三更。

沈序作為儲君，被太后逼著，她學到三更，他就得學到五更。所以年輕輕輕，他的身體已經落下了一身的病。

至于崔相投靠柔福帝姬，沈序也明白其中緣由，他與柔福有茍且。

他這個妹妹，哪哪都好，就是太好男色。她的肩上已經養了幾十個面首，個個俊美無雙。

“回陛下，近來身體已經好多了?！?/p>

崔玉不很懂得他問這話的意義，但又在沈序臉上捉摸不透的笑意中失措，就叫他也是照實答了，沒有說其它。

“哦，那就好，柔福身邊怎么能留一個病秋子，對她自己也不好。”

沈序立刻來了句挑逗的話，眾人都明白他這話的意思畢竟誰不知道他與帝姬之間的關系。

只是這話挑到明面上來講，就實在有些尷尬了。

男女欲色向來是他們這些文人不愿意講的，似乎就是很污穢，他們嫌這種行為污穢，嫌女人污穢，卻不還是照樣三妻四妾。

崔玉的面色已經漲得醬紫，他半天囁嚅出了一句，“謝…謝陛下關懷?！?/p>

“皇帝，說正事?！碧蟠叽偎?，

實在有點聽不下這些招描逗狗般的污糟小事。柔福也是，非要養那么多面首，

是覺得自己真做了女帝，這么不知輕重。

太后思想還是謹尊祖規的，她也認為

皇帝由女人來說很是不祥，

支持柔福的那群大臣，真是利欲熏心。太后雖然也喜歡權利，但是不會誤了大統，還是服從先帝的遺愿，讓沈序當了皇帝。

更多的還是不信沈序，她要為這個國家掌舵。但恰好正是她無端的干政，才導致了如今這般分裂的朝中局勢。

“皇母所說極是，那讓朕來算賬吧?！鄙蛐蚍怕寺曇粽f，卻是態度非常大方，非常坦白，同時又非常鎮靜。

“嗯，誰的賬先算呢?有人自告勇奮勇嗎?”

下面的人禁若寒蟬，不敢出聲。這也不怪他們，當時沈序死了的消息傳得那么真切，他們這些人本就是墻頭草，也對沈序沒多大的好感，自然是馬上另尋靠山。

現在，投靠了太后的大臣紛紛將目光投給太后，太后怒拍桌子，“皇帝！擺什么譜，寒了這些大臣們的心，你有沒有把哀家放在眼里，哀家還在這兒坐著呢！只要哀家還在這一天，就輪不到你來算他們的賬?！?/p>

沈序冷笑一聲，“皇母倒是十分袒護他們啊。”

一縷冷意從底下大臣們的脊背們擴散開來，直到他們臉色發白，直到他們的眼睛里慢慢地涌上驚懼之色。

大臣們戰戰棘棘不敢支話，臉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有的甚至汗如雨下。

“皇帝與其糾結這個，不如說說漣水之戰后，祁國軍隊已經壓境大夏，我們現在應該考慮對祁的態度，是否應戰。”

太后略微皺一下眉頭，卻又故意微笑，唇邊剛好扯出幾道皺紋，詭異又滲人。

沈序拿眼睛看著太后，心里贊許這個女人的精明和算計。

“各位愛卿是怎么看的呢?崔相，你先說說?”

沈序指了指低著頭還在生氣的崔玉。

他傾刻間變得灰白而獰厲的臉色使沈序有些得意，心中暢快。只是這樣的話，柔福一定會來找他的麻煩。

崔玉正準備說什么，一襲喧鬧的聲音就打斷了他?！氨菹聞恿撕么蟮呐。粨臅樦妹脝?”

她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輕紗。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頭上倭墮髻斜插碧玉龍鳳釵。香嬌玉嫩秀靨艷比花嬌，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一顰一笑動人心魂。

紅玫瑰香緊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綠煙紗散花裙，腰間用金絲軟煙羅系成一個大大的蝴蝶結，鬢發低垂斜插碧玉瓚鳳釵，顯的體態修長妖妖艷艷勾人魂魄。

她的粉面金妝，在燭光散射下熠熠生輝，容情卻淡然自若。

崔玉見到她，挺直了胸脯，很鎮靜地微笑，眼睛只在柔福的身上流連。

柔福帝姬極其漫不經心地跪拜行禮，

動作之間，珠翠相撞，發出悅耳的清音。

她沒有聽到沈序的任何話，就已經被婢女撫柳攙著起身。

那席好看的大裙擺隨著她的動作一下子收回去，正如大殿內所有人的目光一樣。

她平靜地斂起眉目，走到崔玉身邊，崔玉正有些受寵若驚。

“啪！”一個巴掌落在了他的臉上?！安粫f話就不要說，剛上朝而已，你就開始耀武揚威了嗎?你是不是忘本，當初你這個位子哪來的，你心里不清楚嗎?你這樣，至本宮于何地，至太后于何地，至陛下于何地！”

沈序嘴邊漾出微笑的影子。

“不知帝姬說的是崔相呢，還是在說朕呢。”

崔玉的臉頰已經高高地腫起，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帝姬見他呆滯，十分厭惡，薄唇輕啟，“崔玉，本宮說的不是你?陛下還是不要誤會妹妹的意思?！?/p>

“是，臣知錯了，還請陛下和帝姬饒恕?！贝抻竦哪樕呀涋D成了灰白。

他跪得誠懇，連沈序也驚訝于柔福的狠心。

“崔相，朕覺得你很有氣量，將來必能成大事。起來吧?！?/p>

“謝陛下！”崔玉真是又氣又惱。

“既然柔福來了，朕知道你向來喜愛這些國家大事，又博覽群書，說說你的想法。柔福你若是不說，那朕還是叫崔卿答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