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紅裙,裙擺就像灑地的鮮血一樣,每往前邁一步裙子就向前飄一步,安諾記得很清楚,當年媽媽就是穿著這條裙子幫自己舉辦十歲生日宴,當年爸爸還在,一家三口手牽手站在家門口迎接著往來的賓客,那時候的自己多幸福啊,爸爸是海關公務員,媽媽是畫家在海城大學美術系任教,一家人剛剛搬入新家,就在海城西坡的一棟帶花園的別墅里,這也是外公以前住的房子,前年外公跟著移民法國的舅舅去巴黎生活了,于是安諾一家人把別墅好好裝修了一下今年搬進來了,別墅前后都有一個花園,記憶中媽媽特別喜歡養花,尤其喜歡大紅色的玫瑰,玫瑰不好養活,于是媽媽到處請教別人,到處學習,甚至還特意在大學里聽了一門園藝課,記憶中的媽媽沒有什么事是做不好的,甚至后面喜歡上了服裝設計,身上這件紅色的連衣裙就是媽媽自己設計自己裁剪的,直到爸爸因為車禍去世的那一年后,媽媽再也沒有穿過這件衣服了.......
爸爸走后媽媽一直或者痛苦的回憶里,記憶中媽媽常常無緣無故的哭,現在想想,媽媽那時候應該的得了抑郁癥,直到凌飛哥哥的到來,凌飛哥哥是媽媽的學生,也是西坡的鄰居,住在離自己家右邊的另外一棟別墅里,也是凌氏集團的獨生子,當時是海城大學油畫系的學生,記憶中的凌飛年紀輕輕總是留著一縷胡子裝深沉,眉眼濃密,那時候的學藝術的男生流行留長發,但是凌飛哥哥的長發總是很清爽干凈的,稍微帶點微卷,整張臉有點像安諾每天畫的石膏像亞歷山大,臉部線條硬朗干凈,但是卻帶點無情無心的感覺。
爸爸死后,可能是鄰居或是媽媽學生的關系,凌飛哥哥經常來家里幫忙搬點東西,幫媽媽修剪一下花園,或是讓媽媽幫他看下作品,記憶中的凌飛哥哥總是寡言少語,講話聲音有點沙啞,平時有點無精打采的,但是一進入畫室,畫筆一拿到手里,眼睛立馬發光了,這種光芒甚至會把人灼傷,安諾想起自己有段時間還很迷戀他呢,由于他的到來媽媽的心情稍微好點,甚至還會拿起久違的畫筆,在媽媽死之前還創作了一系列的作品,作品都是有關愛情的,都是關于爸爸的,可能是太過于想念爸爸了,直到隨他而去了.......
媽媽走后,安諾就跟著舅舅去了法國,外公沒過幾年也過世了,真的很奇怪,媽媽在世時總是逼自己畫畫,安諾那時候對畫畫提不起一點興趣,但是媽媽一走,安諾卻覺得自己唯一能夠跟世界溝通的就只有畫筆了,不停的畫,好像只有通過這只畫筆才能宣泄自己內心的孤苦,15歲,就成了孤兒,從此的世界只剩自己一人了,安諾沒法細想,但是唯有提起畫筆自己才能找到活下去的動力,28歲的時候自己獲得了法國楓丹白露油畫大賽的金獎,從此成了別人眼中的成功年輕女畫家,呵呵,畫家就是畫家,畫家也要分女畫家和男畫家嗎,很多人把繪畫當初自己功成名就的一種手段,但是安諾自己非常清楚,其實是繪畫拯救了自己,把自己的悲自己的孤獨都通過畫筆表達出來了,媽媽帶給自己的這種天賦不光給了自己活下去的精神動力,也成了自己所謂的功成名就的能力了。
當自己有一天在網上看到海城大學招油畫系老師的時候,安諾想,是媽媽想自己了嗎,是該回去了,是該解開一些謎團了........
年輕時候的媽媽一席紅裙走在大街上的時候總是會收割很多的目光,回家的時候一抖可以抖落很多的眼睛,現在,事隔十五年,自己也穿著同樣一席紅裙走在這個海濱小城市的街道上,一樣的街景,一樣的天氣,當然,已經沒有人會記得媽媽這個人了,自己也不是作為媽媽的替代品,自己是作為完整的自己,作為一位年輕女畫家,作為一位想來看看媽媽當年到底發生什么事的女兒,紅裙很顯眼,這座城市的人都活的很休閑很隨意,大部分都是度假打扮,自己的這席紅裙顯得有點格格不入,很多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看她,安諾現在能夠想象媽媽當年的感受了。
步行街還是跟以前一樣,由于現在不是旅游季節,這座富裕的海濱小城顯得有點調零,前面的街角有個咖啡廳,以前媽媽總喜歡帶自己來這,咖啡廳叫“左岸”咖啡,是法國巴黎的一個地名,媽媽很喜歡這里的卡布奇諾,只是沒想到自己后來會真的去法國生活那么多年,“左岸”咖啡館還在,深褐色的招牌,“Rivegauche”幾個字母已經發灰了,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看來這個咖啡店店主是個很念舊的人啊。安諾推門而進,一股熟悉的玫瑰香味撲面而來,這是媽媽以前最喜歡的香水味道,估計以前媽媽就是因為這個味道而喜歡這里的吧,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安諾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著,街景很美,還是跟記憶中一樣,安諾想象著媽媽是怎么在這里畫速寫找靈感的。
幾分鐘后,咖啡來了,一雙修長的手端著咖啡杯放在桌子上,安諾很喜歡觀察別人的手,可能是畫畫的關系,對于身體的每個部位都覺得很有趣,這雙手手指很長,大拇指和食指有點扁,這一看就是拿過畫筆的,
“你的卡布奇諾”,聲音低沉沙啞,音量很小但是中氣很足,這種聲音安諾有點耳熟,因為太特別了,安諾抬頭一看,一張很熟悉又很陌生的臉,眉眼很濃密,有點像年級大了的亞歷山大,
“你是......”安諾囁嚅著,那個名字就像在嘴邊但是硬說不出口;
“我是凌飛”簡潔的幾個字想要把記憶從腦海深處硬拉出來,但是記憶太深哪里是那么容易出來的,
“哦,凌飛哥哥”安諾又驚又喜,但是有點尷尬,太多年不見反而不知道該怎么寒暄,而自己本來就是一個不善交際的人;
“你怎么一眼就認出我了啊”,安諾覺得有點奇怪,凌飛一看就不是這個咖啡廳的服務員啊,他是怎么給自己端咖啡的,又怎么知道自己回來了,又怎么知道自己來了這個咖啡館,太多的疑問反而問不出口了,
“我早就知道你回來了,你應聘海城大學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啊........”安諾驚奇的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忘了,海城這么小,小的都容不下你,你都跑到法國去了”一句話倒是打破了這種尷尬,對哦,海城小的大家都認識,五米之內必有熟人,自己應聘、面試,修繕西坡別墅的事估計大家都知道了。
凌飛順勢坐在了安諾的對面,安諾這才可以好好的看下他,還是跟十五年前一樣的臉,但是好像已經不新鮮了,倒不是因為皺紋或是下垂,安諾一直覺得男人的臉眼神最重要,此刻前面的凌飛眼睛已經有點憂郁了,眼神黯淡,但是身上的衣服很講究,咖啡色襯衣搭配黑色褲子,還是喜歡皺眉,跟以前一樣。
“昨天在墓園我就看到你了”凌飛淡淡的說到,安諾想起來凌飛的媽媽在他8歲的時候過世了;
“那真巧啊,我們都是去悼念自己的媽媽的”安諾也淡淡的說到,
“不是,我去悼念尹老師”,凌飛口中的尹老師就是自己的媽媽,
“我每隔一個星期去給她送一把玫瑰花”,凌飛不顧自己的驚奇依然淡淡的說著,“尹老師說自己可以不吃飯,但是不能沒有花”
“我,我媽媽,說過嗎”安諾皺著眉頭,歪著腦袋盯著凌飛的眼睛看;
“當然,跟我說過”
“是嗎,跟你說過”安諾有種被冒犯的感覺,就好像有人跟她說你媽媽跟我熟些,會跟我說心里話,不會跟你說,
“我還有點事先走了”,安諾還沒想好回他什么話,凌飛突然站起來轉身離去,像一陣風一樣,安諾覺得自己剛才像做夢,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對面的座位上已經空空如也了,他來過嗎,他沒來過吧......
安諾的紅裙在夕陽下像一抹鮮艷的點綴色,隨著裙擺的搖動也把某些人的心逸動起來了......
安諾離開法國前舅舅告訴自己,媽媽死的時候法醫說她已經懷孕三個月了.......
而這時候爸爸已經離世兩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