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你要放棄那些大家公子去納一個小倌?”
說話的人坐在上首,身著嫩黃衣衫,腰間系了一串玉珠腰鏈,頭上是用上好的料子雕刻而成的竹葉形簪子,雖臉上略帶怒氣,也能看出來是極貌美之人。
“玉珠,你去把家主找來?!?/p>
玉珠得了主夫的命令急匆匆去書房請人,不多時池騫信就來到了莫清妙屋子里。
推門就見池魚跪在下面,自己的小夫郎坐在上首默默擦眼淚。
“這是怎么了,池魚你又惹你阿父了?”
“妻主,魚兒她要納小倌…我…”
“你先去書房等我。”池騫信對著地上的人道。
聞言池魚唰的一下站起來,對著二人見禮后才離開。
書房里,池魚坐在放棋盤的榻上,手里中把玩著棋子,見池騫信進來,將棋子扔回棋罐里站起身等著母親發話。
“你納誰我不管,只要不是有心之人就好。”池騫信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
池家算半個皇商,當初天下大亂,自己從桃花縣就跟了圣上,池家大半的錢都用來給圣上打天下,登基之后池家地位水漲船高,圣人也有意把皇男許給池家。
只是如今圣人年事已高,皇子們鋒芒顯露,自己兒子這個正夫位置,懸吶。
“母親放心,兒子自然清楚,納小倌也是想躲一躲。”躲的是什么,母子二人心知肚明。
“你明日帶人去見你阿父,只是你父親的態度你也看到了,后院的事情我可管不了?!?/p>
“無妨,兒子南下帶上他就是了。”
“也罷,省的你阿父因為你的事兒來折磨我?!?/p>
“嘿嘿,多謝母親?!背佤~笑了笑“時候不早了,母親好好休息,兒子告退?!?/p>
池魚行了一禮便離開,池騫信也懶得管她,女人家誰還沒愛上過幾個美貌男子,只要不出差錯就行。
池魚帶著福來到了柳巷里的一家小倌店,鴇公一見是池魚便笑著迎上來:“池家少主來啦”
福來扔了塊碎銀子給他,示意他不要跟上來,鴇公也很識趣,收了銀子便離開了。
池魚輕車熟路的來到三樓的念春閣,示意福來守在門口,便推門進去了。
屋子里,林言正倚在窗邊愣神,聽到門被推開,嚇了一跳。
他是被賣到這里來的,初來的第一天本不想活下去了,卻遇到了位心善的女子。
她給了鴇公一袋銀子,鴇公答應她短期內不讓自己接客,還讓自己住進了念春閣,這個店里最好的房間。
已經過去一個月了,那個人只來過三次,后來聽店里的人說她是池家少主,想來是新鮮勁兒過了吧。
林言不再想這些,理了理衣服,雖不愿意接客可若是活著,總是有機會再見她一面吧。
嘴角扯出一摸苦笑,緩慢走向屏風,繞過屏風入眼卻是許久未見之人。
池魚坐在一旁,給自己倒了杯茶,等著林言出來。
“阿言,過來坐?!背佤~抬眼示意。
等人坐下后才又開口:“我想納阿言回家,你愿意否?”
納自己回家?
“少主莫拿我尋開心。”
他的聲音很輕柔,眉眼溫柔又帶了一絲哀怨,整個人有些瘦弱,臉頰上卻還有些肉。
池魚很中意他的樣貌,性格也算乖巧,池魚喜歡這樣的男子。
“我為何拿你尋開心,我已經稟了母親,阿言可愿意?”
池魚將另一杯茶遞給他,對面的人也乖巧的接過,輕抿了一口。
有點燙,但是甜甜的,很喜歡,林言微瞇著眼對她笑了笑。
“少主的后院人多嗎?”其實多也無妨的,只要離開這里就好,雖然這樣想著,卻還是有些難過。
阿父在世時曾說,天下男子都依靠妻主過活,若有幸第一個為妻主提供jz讓妻主生子,那便是主夫。
幼時的林言,也曾幻想過自己的未來,被納侍后當上主夫,替妻主操持后院,若能和妻主一生一世一雙人是最好的。
可惜,幻想終是幻想。
“不多,況且阿言也不住后院?!泵髅鲃倓傔€在詢問,現在卻是不允許拒絕的語氣。
“外…室?”
“非也,帶你去玩玩,可愿意?”
“少主何需問我,我本就無從選擇的。”
手指在腰間的玉佩上輕輕劃過,片刻后起唇:“那你收拾一下跟我走吧?!?/p>
“少主當真?”林言有些詫異。
納小倌多是為了尋樂子,或放在家里聽曲兒賞舞,或圖個身子痛快。
京城里的娘子大多都不會納小倌,最多選幾個年輕還未嘗人事的養在館兒里,俗稱掛名。
像池魚這樣的人,身份尊貴,相貌堂堂,多的是好男兒傾心,完全沒必要和小倌兒有牽扯。
“騙你做甚,我在東街有個院子,你今日先住那里,明日我帶你去見我父親?!?/p>
池魚很喜歡他的眼神,溫柔卻帶著不安,尤其是每次看向自己的時候,都帶了一股子幽怨,可愛又可憐,瞧著讓人開心。
起身繞過屏風徑直往里走,坐在了他的床上。
林言也跟在后面,走了幾步又站定不動。
“愣著干嘛,快去收拾,難不成阿言是想讓我幫你收拾嗎?”池魚挑挑眉,笑著開口。
“不…不是,我沒有東西要收拾?!卑⒀赃@個稱呼實在讓人耳熱,林言感覺耳朵燙燙的。
池魚點了點頭,起身隔著衣袖拉著他的手往出走。
門外的福來接受到自己主子的眼神,心里了然,便去尋鴇公付錢。
“哎呦姐兒吶,這林言可是個雛兒,你這一袋兒銀子就想帶走啊?!?/p>
鴇公看著面前壯碩的女人,悄悄翻了個白眼,都說池家有錢,這池家少主也太摳門了,平日里掛個名都比這錢多。
“鴇公先打開看看。”
鴇公半信半疑,打開袋口一看,嘴都張大了不少。金…金子,一大袋金子!
不愧是池家啊,賺了!
“嘿嘿嘿,這你瞧瞧,我多嘴了不是,我這就去拿奴籍來?!?/p>
林言有些無措,這是他第一次坐馬車,這樣豪華的馬車更是聞所未聞,連鋪在地上的腳墊都是用上好的皮料縫制而成。
“少主,為何…”
“為何納你?對你一件鐘情了,便想納你?!?/p>
這話,聽著太假,一見鐘情就只來三次嗎,可若是假的,又為何要納一個小倌,林言想不通。
“阿言,眉頭都皺成一團了?!背佤~將人攬過來,用手輕輕的按了按他的眉頭。
林言就這樣被迫靠在她懷里,仿佛自己短暫的有了依靠。
“愿意和我說說你的身世嗎?”池魚能感覺到他逐漸柔軟的身軀,手從眉毛處滑落到臉頰并輕輕摩挲著。
林言有些不自在,但還是默許了她的做法,畢竟這個人以后就是他的妻主了。
林言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的妻主,池魚也不催他,片刻后才出聲。
“我的阿父,是江州順縣人,江州大旱那年,家中沒有糧食,便將阿父賣給了鎮上做木匠的林家,林家有二子,排行老二的便是我的母親。
“母親年輕時摔斷了腿,成了跛足無法考取功名,阿父被買來伺候母親,母親心中郁結,還生了早日生子,好讓孩子能替她去科考的念頭。
“鎮上的人,都不愿意講男兒納給母親,母親就盯上了阿父,母親十月懷胎后生下了我,卻不是女子,母親大怒,對阿父不是打就是罵
“日子也就這樣過著,阿父身子越來越差,母親更生氣了,用書扔阿父,阿父…”
說到這里時,林言已經泣不成聲,從一開始的被迫靠著變成了整個身子趴在池魚懷里,池魚將人從懷里撈起來,左手摟著右手輕輕替他抹去淚水。
“別急?!睖厝嵊殖练€,讓人聽了安心,林言慢慢平復了心情,才又繼續說。
“阿父之前想過去賺些錢再納個男郎進來,替母親完成心愿,可男兒家能賺錢的路子并不多,攢下的錢只能買小倌兒的一夜。
“那次阿父剛熬好雞湯給母親送去,順便提了這個建議,母親不愿生下帶有小倌兒…的孩子,更氣惱阿父瞧不起自己。
“一怒之下,連湯帶碗沖著阿父的腦袋砸過去,我剛好想去尋阿父,便瞧見了這一幕。
“碗將額頭砸了個洞,血液摻著雞湯從眼角流下,我害怕急了,我去求母親,母親拿拐杖打我,說都怪我,若是女子就能考取功名了。
“祖母恰好來了,看到滿地狼籍訓斥了母親,我又求祖母,讓她救救阿父,可祖母并不應我。
“祖母讓人把阿父扔回柴房,我悄悄跟過去想替阿父擦拭干凈,阿父……阿父還是沒能過活那天。
“過了那日就是我十六歲的生辰,阿父之前還說要帶我去鎮上,可…阿父沒了,第二日我也被賣給了人牙子。
“我也不記得我被賣了多少次了,最后來到了京城,剛被賣進這里,就遇到…妻…少主了。”
池魚想起來了,那是一個月之前,自己來小倌樓里躲莫清妙,剛進來就看到林言被調戲。
其實這樣的場景并不少見,可他長得實在太對池魚胃口了,喉罩還是雛兒才能戴的類型。
腦子一熱就英雌救美了一把,接連來了兩日便把這事兒忘了,還是昨天父親非要讓她從大家男郎里選一個納為側夫,她才想起這個人來。
池魚啊池魚,攤上小麻煩鬼嘍,低頭看了懷里的人,認命般嘆了口氣。
原本是想用納小倌的借口,給自己加點風流的名聲,好讓圣人和京城里有心之人,歇了把他們的小男郎送來的心思。
這下好了,把自己玩進去了。
“阿言真是個堅強的小男郎?!背佤~的夸獎讓林言眼睛亮了亮,之前只有阿父會夸自己,嘿嘿妻主真好。
“多謝少主。”因為剛哭過,聲音還有些沙啞。
池魚笑了笑,并未說話,二人的姿勢著實曖昧了些,林言坐在自己腿上,身子靠在懷里。
像貓兒,池魚腦中閃過這個念頭。
正欲開口時,車停了外面的福來敲了敲窗戶低聲說道:“主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