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離,萬物寂。
夜色無邊,孤燈若螢蟲。
郭碩的腳步很快,我要小跑著才能勉強跟上他的身影。
這樣的速度一直到燈火通明的值班室才停下。我將手中的裝備上交,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郭碩,不知是不是白熾燈照耀下的錯覺,感覺他的臉比平時要白一些……
回到宿舍,我開始后知后覺地害怕起來,先是覺著黑暗中有一雙眼睛觀察著自己,后是聽到門口有咚咚的敲擊聲。這一切直到我終于忍受不了,打開燈才算停止下來。
兩盞白熾燈明晃晃地照在頭頂,將本就不大的宿舍照得纖毫可見,給我增添了不少安全感。
光明不僅驅散了黑暗,也將我為數不多的睡意打消殆盡。我翻來覆去無數次,最終在數羊的幫助下才囫圇睡了個覺。
翌日,冬駐春緩,寒風料峭。
窗外樹枝不安分地拍打著玻璃,頗有些愈演愈烈的架勢。
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醒來的。我緊了緊被口,想將自己埋進被窩再睡一會兒。腦海中卻自動閃出昨晚出警時的情景。
床上的尸體自己看得真真切切,怎么可能會是眼花呢?
自從有了這個想法,大腦便將昨晚出警的細節一一回放。眼見著這覺是睡不下去了,我索性起床,要去值班室將昨天出警的錄像好好看看。
當我來到值班室時,里面已經擠了三四個人,有警長還有副所長,他們都是在看那段錄像。看來郭哥也沒有他說得那么淡定,這不一大早就帶人一起來看錄像了。
錄像從我們接到警情時起至從住戶家中出來時為止,并沒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倒是我直勾勾地看著臥室的樣子很可怕。
雖然大家已經將視頻看了兩三遍,我卻并不死心,我擠上前,將錄像再次反復觀看了幾遍……直到郭哥拍我肩膀時,我才頹然地停下來。
“別看了,什么都沒有,肯定是你眼花了。”
“趕緊收拾收拾吃早飯下班。看看你頭發亂得,哪像個女孩子。”
我胡亂理了理長發,追著郭哥問道:“昨天那個女孩是不是生病了?那么瘦。”
“聽她媽媽說是胃不好,一直沒上學,情緒也出了些問題……”
“別老打聽這些,下班去逛逛街,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樣子。天天跟這些事情打交道生活就沒滋味了。”
看來郭哥是認定我工作壓力大,出現幻覺了。
我笑著應是,心里也盤算著下班后出去溜達溜達。奶奶曾經說過人多的地方陽氣重,到商場里轉轉或許會好些。
晚冬的清晨,氣溫還在零下,再加上呼嘯的北風,除了悲催的上班族,沒有哪個人會選在這種天氣出門。
剛離開派出所的我就被一陣寒風吹得打起退堂鼓。不如直接回出租房算了,買點吃的,在床上窩一天,看看書,追追劇,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逛街這種事情對于有些輕微社恐的我來說并不適合。再說,今天的天氣也不適宜出門。
有了借口后,我一臉輕松地坐上公交車,選個最后靠窗的位置坐下,晃晃悠悠地向臨興區的出租屋進發。
頻繁停靠的車輛,上下行進的乘客,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幼童笑鬧的聲音……我非常喜歡這種有煙火氣的生活。它所帶來的踏實感能掃空心中的一切不安和擔憂。
出了城區之后,路上車輛眼見著減少,公交車也越開越快,司機僅用了十分鐘便跑完了剩余一半的距離。
從公交車上下來,我緊了緊衣領,便準備上過街天橋。一輛救護車突然停在了我旁邊,我這才注意到此時路邊有很多圍觀群眾。
出事故了?
我余光瞥見路邊倒地的電動車,給出了一個交通事故的初步推測。
“人看樣子是不行了。”
“是啊,流了好多血。”
“可惜啊,還這么年輕。”
……
我眼神暗了暗,并不打算再聽下去。工作中經歷這種無可挽回的悲劇是沒辦法,生活中我不想再給自己找不痛快。
想到這里,我不再停留,拾階而上……
“麻煩您讓一讓。”
救護人員分開人群,準備將受傷的人抬上救護車。
我站在臺階上,略一偏頭便看見救護床上躺著一個年輕女子,長發遮住了她的側顏,淺咖色的羽絨服上還有著點點血跡,從她垂著的右手來看,她應該已經失去了意識……
我暗自嘆口氣,連去附近超市買菜的心情都沒有了,只想著趕快回家,隨便做點什么轉移注意力。
一路疾行,快到小區門口時,便道上一男一女的爭吵聲傳入我的耳朵里。
“這大風天的騎什么電動車。天氣預報都說了今天陣風七級呢,咱們還是在家待著吧。”
“我跟人家約好了。你別管了,我去去就回。”
“不行,你今天說什么都不能出去。”
“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憑什么攔著我!我不是你養的寵物!我心情不好想出去不行嗎?!”
“一天天地被關在家里!我都快瘋了!滾開別攔著我!”
……
兩人越吵越兇,像是要打起來的樣子。我下意識地停住腳步,向便道上望去。
吵架的是一對20多歲的年輕男女。女生身材高挑,穿著淺咖色的羽絨服,深藍色牛仔褲,長發披肩地背對著我。
這打扮看起來眼熟……只稍稍遲疑了一下,我便將她的穿著與剛剛救護床上躺著的姑娘聯系到了一起,同樣的衣著,同樣的長發……
難道最近流行這種打扮?我低頭看了看自己圖省事兒一直沒換的深藍色警褲,不由想到郭哥的建議,看來自己確實太不像女生了,一種自卑感油然而生。
“滾開!你聽到沒有!”
“你是我什么人!憑什么管我!”
只稍稍分神的工夫,那對年輕人就撕扯起來。男生抓著女生的手不讓她騎車。
照這樣下去,很快就能演變成一起警情,我看向周圍,好在因為風大的緣故,四周沒有什么行人,否則早就有人報警了。
職業的強迫性讓我正打算上前勸勸他們,剛邁出幾步便停下腳步,雙眼緊緊盯著那個女生的手腕整個人如石化了一般動彈不得。
女生對我的靠近一無所覺,男生卻滿是戒備地望向我,眼瞳中竟是如墨的黑色,看不出瞳孔的存在……
我被那雙眼睛嚇了一跳,不自覺地向后退了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