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云布，雨雪密。

隨著氣溫的逐漸下降，初時的細雨很快變成白色的雪花，洋洋灑灑地罩滿整個永寧城。

不一會兒工夫，周圍的花草、建筑甚至是行人都暈染上了白色。

我坐在巡邏車上，哈出一口白色，擦了擦車窗對著郭哥說道：“這樣的天氣，不會有人報警了吧。”

“噓。這可說不得嘴。”他將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我會意地閉嘴，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因為我的多嘴招來點事兒大家都不好過。

我偷偷看了一眼電臺，好在它沒受我話的影響繼續保持著平靜。

在這之后的時間里，我們出了幾起因交通擁堵產生糾紛的警情，都是著急回家的人，稍加調解便都滿意地離開，總體來說并沒有給我們造成太大的麻煩。

夜幕降，風雪驟。

隨著晚高峰的漸漸散去，窸窸窣窣的雪聲越來越大，大得仿佛世間只存在這一種聲音。

永寧城一個冬天都沒怎么下過雪，這臨近春天了，倒下了場大雪。聽著外面的雪聲，我的心莫名地有些不安。

嗞啦、嗞啦……電臺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受點干擾就不行，這破臺子。你給值班室打一個電話，問問什么情況。”

郭哥說話的時候，我已經自覺地撥出了電話。

“民安路32號院4號樓，有人墜樓。”

我剛報出地址，警車已經沖了了去，同時警燈也亮了起來，在雪幕中閃閃爍爍煞是顯眼。

民安路32號院是我們轄區內出名的老舊小區，始建于上個世紀60年代，政府幾次組織拆遷都因為價格太高沒有談攏。那里的居民樓都是紅磚結構，樓層在4-5層，沒有電梯，沒有門衛，甚至小區里面的路還是石子路，警車根本開不進去。

“4號樓是不是最里面的一排？”郭哥面色凝重地盯著前方問道。

我略微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那個小區的格局便點頭稱是。

這里要解釋一句，因為身為巡邏民警卻不會開車的緣故，我心里有些愧疚，便私下里將轄區內的地形及小區格局都熟記下來。

重重雪簾密遮燈，半夜涼初透。

我們在小區門口停下警車，踩著濕滑的石子路面向小區最里面走去。

“強光手電帶了嗎？”郭哥走在前面，小區內的路燈壞了大半，根本看不清路。

“沒帶……我嫌它沉給放宿舍了……”我一邊解釋著一邊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功能。

“警醒著點。誰自殺會選在這種地方，跳樓的人一般會選擇高些的樓層，我怕是案子。”

郭哥的話讓我打了個冷顫，剛剛因為緊張而忽略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

好在這一路上，除了幾只被手機亮光驚跑的野貓，沒發現什么人影。

我們很快來到4號樓所在的那條路上。小區3號樓與4樓之間的通道大概有7、8米的距離，樓下原本種著一排黃楊，但近幾年因居民停車不斷破壞大部分黃楊都死了。

此刻，這條通道兩邊還見縫插針地停著幾輛車，中間的路面大約只有4米的寬度。

而就在這條被雪覆蓋的石子路上，一個酷似人形的暗影出現在前方……

“我過去看看，應該就是跳樓的人。”郭哥說著率先走了過去。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說完這句話后，我便聞到了一股腥氣，其中還夾雜著不知明的臭味，有些像肉類腐爛的味道。

正當我準備跟過去時，電臺突然響了起來，詢問我們現場的情況及人員身份。

我向雪中的暗影看去，不禁有些頭皮發麻，還核實身份，跳樓死的人連是男是女都不一定能馬上分辨出來……

“臺子給我。”郭哥此時已經來到暗影近前，一手摸向地上人的頸部，一手伸向我。

“人已經死了。初步看是一名年輕的男性，身份目前不掌握。現場沒有發現報警人。”

郭哥淡定地回答完，又將臺子遞還給了我。

我將頭轉向一方并不敢看地上的人。郭哥知道我害怕，示意我站遠點，他自己則俯下身子在地上的人身上摸索起來。

“上面讓咱們核實身份，這種情況怎么核實。運氣好的話，他身上說不定有身份證或遺書什么的。”

郭哥嘴上向我解釋著，手上的動作卻一直沒停。片刻之后，他從那人身上拿出一張紙片，打量一會兒之后遞給我。

墨黑的名片上印著燙金的謠貍靈媒社幾個大字。在死尸身上拿到這個，我頓時有些毛骨悚然。

“他不像是自己跳樓的呀。你看旁邊這兩個樓都離他躺的地方有一段距離，而且剛剛我摸的時候，他的骨頭都摔酥了，整個人都是軟的，應該是從更高的地方掉下來的才對。”

可這附近并沒有高樓……郭哥的話讓我更加害怕，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只看到無盡黑暗的天空。

“沒事兒。等會兒刑警過來會甄別死因的。李所一會兒也過來，等他來了你就回車上去。”郭哥看出我的害怕安慰道。

雪越下越大，不過片刻便將我們來時的腳印遮擋大半。雪花成片地落下，像是織成了一張大網將我們罩在其中。

直到此時，我才反應過來，現場有些過于安靜了。

這個念頭剛一滑過，我便心慌地四下望去，4米寬的石子路上靜悄悄的，連只路過的野貓都沒有。鄰近的兩排樓房雖然亮著燈，卻也詭異地安靜著，沒有絲毫的生活氣息……

“郭哥。”叫搭檔時，我才發覺自己的聲音有些抖。

“怎么了？”自從有了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似乎很害怕我這樣叫他。

“您……覺不覺得周圍太安靜了些。”

我咽了咽口水，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快十點了，這么大的雪，居民們早就回家休息了，很正常……”

郭碩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可他警惕地望向四周的動作還是出賣了他。

他的內心也是不安的。

……

接下來的時間里，為了防止自己再說出不合時宜的話，我努力克制著不再開口。

可當我們都安靜下來，氣氛反而變得更加詭異，不斷飄落的雪花和窸窸窣窣的雪聲侵蝕著我們的神經。

就在我忍不住想開口說些什么時，李所的聲音在我們身后響起。

“這不可能是自殺。這得多大的沖力才能跳這么遠……”

我驟然抬頭，他什么時候來得，我竟然一點聲音都沒聽到。

我看著他腳下厚厚的雪……至少應該有踩雪的吱吱聲才對呀。

郭哥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很快迎了上去，遞給李所一根煙。“你今天來得有點慢啊。”

“慢嗎？我聽到電臺喊就出來了，按時間算跟你們是一起出發的。”

說著李所看了一眼表，自接到報警到現在時間剛剛過去10分鐘，也就是說他僅比我們晚到了幾分鐘而已……

他這樣說完，郭哥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表，緊接著他與我對視一眼，我們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