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霜風凄緊,碎影落墨河。
“找個大衣來。”
郭碩在聽到我下來的動靜后說道。
“好的。”
我將救生圈放在樹下,撇見因下水而濕透的李所和王昊。
再次下來時,兩人已經將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丟在地上,僅裹的外衣絲毫不能抵御寒冷。
其實,警車內并沒有多余的大衣,但我想起滅火毯和雨衣,這些好歹能起到些防寒作用。
“你們先回車里,這里交給我和吳戈吧。”
李所他們剛剛下水,頭發都濕了,現在冷風一吹,一根根直立起來成了‘冰松景觀’。
李所還要再說些什么。郭碩攔住他繼續說道:“你們剛剛下水那么長時間什么都沒發現。落水的人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讓王昊先上去,我再去看看。”畢竟是一條人命,李所還是想下水。
“你別再下去了,要去也是我去。”
……
爭執間,分局的支援到了。專業的設備,專業的打撈人員,相信很快能找到人。
又過了大概十分鐘的樣子,還沒有發現落水的人,我和郭哥沉默地站在岸邊,心里都明白此人大概率是救不活了。
“走,去問問報警人。”
他嘆了一口濁氣,轉身向不遠處松樹下一直坐著的男子走去。
那是一位中年男人,黑衣黑褲,與夜色巧妙地融為一體,而且從頭到尾他都非常安靜地坐著,以致于開始時我都沒有注意到他。
“您好,您是報警人吧?我是永安派出所的民警,想向您了解點情況。”
我跟著郭碩來到男人的身前。
他見我們走來立即起身,站起來時還用手扶了一下旁邊的松樹。
看起來是嚇得不輕。我看著他有些蒼白的臉暗暗想著。
“您好……”
果然,他的回答還帶著顫音。
“吳戈先核一下這位先生的身份。”郭碩回頭對我說道。
我笑著上前,明白郭哥的意思,溫聲地安慰男人幾句,待他平靜后,我們便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報警人叫聶軍,48歲,是個夜釣愛好者。凌晨2時左右,他在東濱河邊釣魚時,突然發現一個年輕的女子從橋上走過。
因為是深夜極少有行人,再加上那女人邊走邊哭,便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
據他描述,那個女人身材高挑纖細,穿著淺色的長大衣,圍著黑色圍脖,低著頭自南向北緩緩上橋。
按說深夜橋邊出現這么個人,一般人都會害怕,但夜釣的人向來膽子大,從未往歪了想,故而首先想到的是這個女子的安全。
尤其她嚶嚶地哭著在橋上徘徊,更讓他提高了警惕。就在他想站起身子過去看看時,那女人突然翻過欄桿跳下了河。
出現這樣的突發情況,他也只是愣了幾秒,便一邊打電話報警一邊向著女人落水的位置跑去,就在他來到橋邊時,突然撞上了一個男人……接著便暈了過去……
再后來就是警察來了,將他扶到樹下,然后他們按照他說的位置開始下河救人……
撞到男人暈了過去……聽到報警人如此描述,郭碩想的是有人要害那個女子;而我則想到了那個神秘的男人……
接下來我們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各自開展了工作。郭碩繼續追問報警人男人的詳細情況,而我則聯系值班室調取附近的監控錄像。
如此忙了一夜,待天空破曉,晨光熹微之時我們才收隊回所。
食堂的廚師體諒我們一夜的不容易,早早地準備了姜糖水。
一碗辛辣的湯水下肚,我感覺好了些,眼見廚師還要給我再盛,我趕忙攔住他。可能是怕我們感冒,他放的姜實在太多了,將我都辣出了心里陰影,說什么也不肯再喝了。
“哎,聽說了嗎?沒撈著。”
坐在一旁的王昊捅捅我,帶著濃重地鼻音說道。
我一直在現場,他說得情況自然是早就知道了的。
“你感冒了?”我答非所問,想轉移話題。
“你一點都不奇怪嗎?一個大活人,跳水里,我們把那段河都撈遍了……都沒有……”
他神色夸張地形容著事情的詭異。
若是以前,我肯定會和他一樣,可是我前段時間經歷了幾件事情,讓我有了些許的免疫。
再加上出警時遇到的那對男女……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事情跟他們有關,或者是跟那個神秘男人有關。
“也許是河水沖走了呢。局里不也下令再去下游閘口尋找了嗎?”我含糊地說道。
“得了吧你,誰信啊。那水幾乎是死水,就那水流速度別說是人,一塊磚頭都沖不走……”
王昊一臉鄙夷地看向我。
“宣揚什么封建迷信呢?我也聽聽……”
所長不知何時坐到了我們對面,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王昊立即噤聲,心虛地低下頭。我不敢看所長的眼神,借口有些冷,便想要逃離食堂。
我不喜歡所長,雖然他看起來儀表堂堂,比與我搭檔的組員們看起來文質彬彬不少。但他那雙狹長的眼睛總讓我很排斥。總感覺道貌岸然就是為他這種性格和長相量身定做的,雖然他也沒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我就是本能地討厭他。
“你先等會兒再走。咱們借著機會把昨晚的警情說一下,免得大家瞎議論。”
所長聲音溫和,但我們都覺得他意有所指,本能地將他的話跟自己對號入座,好像他說得瞎議論就是在說自己。
我重新坐下,此時才發現班組的同事們包括副所都在。
“昨天墜河的案子,初步認定是報警人睡迷糊了報錯了警。根本沒有人墜河,是他看錯了,或者將夢與現實混淆了。”
所長鄭重地跟我們通報案情,順便給案件定了一下性質。
聽著這意料之外,猜測之中的解答,我們都沒有說話。
因為攝像頭角度和沒有夜視功能等問題,監控中并未發現有女子跳橋的畫面。
再加上昨天出警的民警找到報警人時,他是處于暈迷的狀態,以及翻遍河道都沒發現的尸體……只有這個解釋能將所有疑點都說得通。
副所長將報警人送出派出所的時候,天已大亮,他一手揉著太陽穴,一邊道著歉:“可能真的是我看錯了。沒人跳橋就好……沒人跳橋就好……給你們添麻煩了……給你們添麻煩了。”
從他不斷重復的話語和微抖的雙手可以看出,對于我們給出的解釋他并未相信多少。
但就像大多數人一樣,因為是最能接受的合理解釋,他縱有萬分疑慮還是一一接受了,并自主地給自己洗腦,真的是他看錯了,或者那一切僅僅是一場夢而已。
可事實真的如此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