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遮太陰，料峭春風醒。
直到回到家后很久，我都在回想著與三桑的這段對話。
為什么是自從我看到的時刻起，一切便都是注定的了？
我也曾這樣問過他。
他卻說并不一定是我，而是只要有人看到，便會注定。
……
當初得消息的震驚退去，慢慢穩下心神的我終于可以思考，開始審視三桑提供給我的信息。
若我看到的便是注定，那個女人的死亡怎么說？兩次，兩次都被改變了，可見三桑的話并不可信。
然而這個認知并沒有讓我安心多少，這夜依舊睡得不安穩。
……
“早！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門衛大爺關心地問我。
“最近總睡不好覺?！?/p>
我一邊回答著一邊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只希望泛著青的臉色沒有嚇到別人。
“喲，吳戈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有病別撐著，該請假請假。你看看你，年紀輕輕就弓腰駝背的，臉都黑了，可憐見的，是不是你們那個副所對你不好啊，累著了吧？”
這次搭話的是位說話不太討喜的大姐。她一開口就替我把班組里的同事們得罪了個遍。
“沒有，班里的人都對我挺好的，李所也很照顧我。”
“身體不舒服就該提提，不能太老實了……”
王姐似是沒聽到我的解釋，大嗓門地一通嚷嚷，有心人都聽到了。
最絕的是她還打著為你好，關心你的名義，真真是百口莫辯。
我這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做，一口大鍋便落到了頭上，不，不止我，李所也莫名其妙地背上‘虐待’下屬的鍋……
想到這里，我也只能極力解釋自己只是睡眠問題導致臉色難看，可不論我怎么說，大姐都似沒聽懂似的，依舊大聲說著她的話，反正是越抹越黑……
“吳戈，干嘛呢？趕緊的換衣服快交班了?！?/p>
郭哥這一嗓子算是解救了我。我連連應聲，逃也似的離開。
“瞧你那慫樣。下回再遇到這種事兒，直接大聲地懟回去。她說你有病，你不會說她有病啊，再不濟說她最近又老了什么的。你們女生不是最怕人家說老嗎？”
“啊？”這也行嗎？我張大嘴看著郭哥，沒想到他的嘴皮子這樣利索。
“郭哥，王姐今天是怎么回事兒？”
待坐上巡邏車，我才有機會問出問題。這種八卦話題還是單獨聊時比較好。
“聽說她這兩天跟李所有點小摩擦。好像是李所給她安排了什么工作，她不愿意干，正有氣呢。這不早晨起來遇到你這么個軟柿子，便拿你做伐子來給李所難堪呢。”
“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你不用擔心。李所心里明鏡似的。就是苦了我們，她這么一鬧，今天的運氣怕不會太好。”
“您還信這個……”
我遞過一瓶礦泉水給他。
“不用，我這里有水。紅棗泡枸杞……老了得喝熱的?！?/p>
郭哥舉了舉杯子繼續說道：“等你再干幾年就知道了，咱們這行，也是看運氣的。”
正說著話，一只小貓從警車前跑過。黑亮的皮毛，寶石樣綠色的眼睛，很是漂亮。
“哇，好漂亮的小貓，脖子那里還有一個白色的月牙呢?！?/p>
普通人類根本沒法抵擋喵星人的魅力。況且，郭哥是養貓的。這只漂亮的小貓咪應該能讓他心情好一些。
我等了一會兒，身邊的郭哥還是沉默著。往常時，他看到貓就會眼睛晶亮，少說也得下車去逗逗它。
察覺他神色的異，我問道：“怎么了？”
“四蹄踏雪，不太吉利啊?！?/p>
今天的郭哥格外迷信。
我剛想提醒他不要烏鴉嘴，電臺就響了起來：麗苑花園3號樓501室有人死亡。
我們相互看了一眼，都識趣地閉嘴。
麗苑花園，聽著名字不錯，其實也是一個老舊小區。這種小區不僅沒有物業，還沒有電梯。
下車前，郭哥正了正護膝，咬著牙走在前面。
樓道的門禁早就壞了，走進門洞里面黑乎乎的，聲控燈只剩下個空殼，自然是不亮的。
好在是白天，我們只稍稍適應了片刻便摸清路線，踏上臺階迎面而來的是一張A4紙，上面打著禁止隨地大小便的字樣。
我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腳下，深淺不一的水漬印記立即讓我有了不好的聯想。
然而我并未對這件事情煩惱很久，新的麻煩立即占據了我的所有感觀……
我們剛剛轉過樓梯邁向二層，一股不可名狀的臭味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迅速將我們包圍，嗆得我差點喘不上起來。
更要命的是，這種味道隨著我們的不斷向前，也越來越濃，到了四層往上便有如實體一般粘稠……
我徒勞地捏緊口罩跟郭哥說道：“完了。不會是死了一段時間的吧？”
“應該不是……尸臭……不是這個味兒……比這個難聞……”
他喘著氣，看起來比我還要慘一些，至少我還能控制用鼻子呼吸……而他已經開始用嘴呼吸了。
等到了五層，情況比我們想象得還要嚴重。據現場120的醫生講人是背靠著房門去逝的，從外面無法打開門進入……
“那該怎么辦？”
“怎么辦？你們是醫生、警察這點事兒都辦不了嗎？”
我的問題剛出口，房門上方突然出現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她趴在房門的通風口處對著我質問。
我被她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一時語塞。
“你們還是醫生嗎？你們要是早點進來，我的兒子也不至于沒……都是你們！”
眼見老人的情緒激動。
樓道內的年輕醫生開口道：“阿姨，不是我們不進去，而是我們根本進不去呀。”
“我這個老人都能進來，你們怎么進不來！”
順著老人手指的方向我看到房門口擺的兩把椅子……再抬頭看向那個透氣天窗……
終于算是明白了，老人想讓醫生從那個透氣口鉆進去，醫生進不去……
想來他們報警也是這個問題?？墒恰莻€寬度……爬進去確實有點夠嗆。我比了比寬窄，心里有點犯含糊。
“警察同志，您不知道。那個門是向里開的，而屋里面全是垃圾，已經把整個房子堆滿了，就留一個小空間，還被死者占據頂死了。那個門根本推不開，我們沒辦法進去。就算是有人進去了，也需要清理垃圾之后，搬動尸體才能打開。”年輕的醫生跟我們說著現場的情況。
我站在六層的樓梯上墊腳向里望去，確如醫生所說，屋內已經被垃圾占滿，甚至已經抵到了房頂位置。
“你別看了，我先聯系李所和刑警，讓他們過來勘驗，先要排除刑事嫌疑。”
郭哥拉了我一下，順勢站在我身前。
瞬間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這是在保護我。那個通風口極窄，在場的人里面如果讓人去爬，只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