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夜里還是有些涼的。風雖然褪去了料峭,卻還帶著寒意。
若非生活所迫,沒有人愿意出現在這荒涼的時間、荒涼的地點。
車上的人并不多,在過了一個熱門車站之后,便只剩下司機、售票員、我、孟浩然和一個打瞌睡的大爺。
我看著前方越來越稀少的路燈,覺得可能要發生些什么,不然枉費了這經典似鬼故事的氛圍。
就在我為自己的特殊‘幽默’感啞然失笑時,車門打開了,一個身穿黑色風衣,頭戴黑色帽子的人上車了。
隨著他踏入車廂的瞬間,我感覺周圍的空氣降了好幾度。他的帽檐壓得很低,又戴著口罩,按說我不應該看清他的臉才對。但我就是看清了,而且是看清了卻描述不出來的那種。那分明是一張陌生的臉,卻讓我的靈魂都在顫栗……
恐懼,刻在靈魂深處的恐懼感使我完全喪失了思考和行動能力。眼見著他一步步地向我走來,我連求救的勇氣都生不出來,只愣愣地看著他。
一步、兩步、三步……他停在了離我三步遠的地方,轉身坐下。
眼睛總算能脫離開他的面部,我稍稍松了口氣。
此時公交車還在向前行駛著,司機和售票員都無異樣,那名老者靠著車窗睡得正香,他們好像都沒注意到他。
余光撇向孟浩然,他好像有些不對勁兒。一直都坐得筆直的腰板開始有些佝僂,身體也有些搖晃……
他也在害怕。
這是怎樣的一種害怕呢?我努力調動僅剩的腦細胞思考這個問題。最終只想到貓和老鼠作為類比。
小時候家里養過一只虎皮貓,爬墻、上樹、撈魚、抓鳥無所不能。雖然吃生食的時候場面兇殘,但勝在每次都能把自己收拾干凈才出現在我面前。
也正因如此,媽媽雖然不喜歡它,卻也沒反對我養它。
記得有一次它照常趴在我旁邊與我一起睡覺,媽媽的驚聲尖叫吵醒了我們倆,一人一貓迷糊地看著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直到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只老鼠蜷縮在角落里……
什么意思?一只活的老鼠?
‘咪咪、咪咪快、快抓住它。’媽媽激動地喊著虎皮貓,聲音都變了調。
貓掃了她一眼,抬手就給了老鼠一巴掌,那只老鼠被揍得翻了個跟頭,卻不敢有任何反抗,繼續回到了剛剛的角落蹲著。
這時我才意識到這家伙是被虎皮貓抓來的。貓好像給它劃個了圈,老鼠就蹲在那個圈里半分不敢動,甚至在貓睡覺的時候都不知道跑。
當時我還嘲笑那只老鼠來著,現在……現在我卻理解了那只老鼠的感覺。
公交車搖晃著行駛在黑暗中,離下一個人類聚集的居住地點還有兩站地的距離,孟浩然就是在這時站起來的,他要下車了,在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車站……
在售票員的再三確認下,他還是下了車。而那個神秘人也在那站下車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為了躲避神秘人才下得車,若他知道那個人也跟著他下車,肯定嚇壞了。
隔著車窗,我看向車站,站臺的燈光早就壞了,剛一下車他們的背影就被黑暗吞沒,很快便沒了蹤跡。
晨光從窗簾的縫隙流入臥室,正商量著搭窩的喜鵲嘰嘰喳喳地叫著,我照常在家長們的吆喝和催促中醒來,拉開窗簾,看著樓下一個個不情不愿地跟在大人們后面的小豆丁,不禁莞爾。
知足吧,現在老盼著長大,等到長大了就知道小時候好了。
“早啊,吳戈。”
門衛大爺從他的小花園中探出頭,與我打著招呼。
“早,今天食堂有什么好吃的嗎?”
“今天的豆腐腦不錯。”
美好的一天就從可口的早餐開始。
正當我以為這又是平常的一天時,三桑的電話打了進來。
“孟浩然死了,你知道嗎?”
“什么?誰死了?”
“詳細情況你自己去問刑警隊。”
撂下這句話,他便掛斷了電話。
我手里的油條和豆腐腦瞬間沒了滋味。
只是我這一問刑警隊問出了狀況,我成了他們目前已知的最后一個見到活著孟浩然的人……
“那么晚了,你怎么會坐那輛公交車啊,我記得你家不是在那邊的。”楊樂樂遞給我一瓶水。
剛剛做完筆錄,我確實有些渴,連喝了幾大口才停下。
“朋友有點事兒請我幫忙。回來的時候正趕上那輛公交車。”
孟浩然死了……直到我坐在刑警隊的辦公室里,還沒能接受這個現實。
就在幾個小時前,他還跟我乘坐同一輛公交車……
“一刀斃命,干凈利索。”
“什么線索都沒有,血液、指紋都沒留下,沒監控,沒目擊者。這案子不好破。”
楊樂樂拿手指了指心臟的位置,直搖頭。
“確定做案動機嗎?情殺、搶劫還是什么?”
我剛才將那名神秘黑衣人的事情跟他們說了。我心里總覺得孟浩然的死與那名神秘黑衣人脫不了干系,有意無意地想引導他們向那方面調查。
“沒有財物損失,不像是搶劫。不過不能排除是情殺。他的口袋里有一個女性的發夾,帶流蘇的那種,像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似的。”
楊樂樂的話讓我很震驚,我想我是知道那個發夾屬于誰的。
張怡這個傻子,她以為這樣能嚇到孟浩然,現在把自己給陷進去了。
“吳戈是嗎?來,過來配合我畫像。”一位年輕文雅警察叫我。
“那是子軒師兄弟,怎么樣?帥吧,我跟你說啊,一定要好好配合他。”
楊樂樂用手肘碰碰我,半是囑托半是威脅地說道。
帥嗎?很一般吧,在這個人均身高180CM,全是肌肉發達,倒三角身材的警隊里,他這樣的只能算是特立獨行,占了物以希為貴的便宜罷了。
當然這些話我是不能直接說出來的,只敷衍地笑著點點頭,便跟著她的子軒師兄來到了辦公室。
“跟我描述一下他的臉。”
子軒師兄辦事效率很高,還不待我坐下,便準備開始工作。
“嗯。”
嗯了一聲之后,便是長久的沉默。不是我不想說什么,而是我發現無論我怎么想,都想不起來他的臉長什么樣子。
“你不是說你看到他的臉了嗎?”
“我是看到了,但是……就是想不起來。”
其實也不是什么都想不起來,至少他帶給我的壓迫感是讓我至今都難忘的。
這但點根本沒法描述,說了也對畫像沒什么幫助。
“你到底是不是警察啊?”
看來子軒師兄只是長得斯文了些,骨子里和那些直男沒什么區別。
“我怎么不是警察啊,你別侮辱人啊。但確實是很怪,我還認真觀察了,就是記不住他的樣子,連一點特征都想不起來。”
對此我也很沮喪。